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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余感觉到手腕处那股殊死般的力道,迟疑着没有应声。

  她知道此时此刻的祁让是真心的,也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离开是多么绝情的行为。

  但她又觉得自己这时候不该心软,心软的后果,只会换来一次次没有底线的妥协。

  这一次被抓住的是她的手,下一次被抓住的,可能就是她后半生的自由。

  她被这两种情绪撕扯着,有种身和心都要被撕成两半的痛苦。

  她不明白,为什么上天总是要让她面临这样两难的抉择。

  她明明已经脆弱到一根稻草就能压垮,为什么上天却要用最残酷的方式来考验她?

  她非得是坚强的吗?

  她非得是被牺牲掉的那一个吗?

  “娘娘!”小福子哭着跪倒在她面前,“奴才知道娘娘心里的苦,奴才也不是非要委屈娘娘,逼娘娘让步。

  只是眼下这局势,皇上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对娘娘也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后宫那么多人对娘娘虎视眈眈,皇上一旦倒下,娘娘再想偏安一隅都是奢望。

  到那时,娘娘和小主子只怕都是别人砧板上的肉,哪里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娘娘即便不为了皇上,为了自己和小主子,也请再委曲求全一回吧,奴才给您磕头了!”

  他趴伏于地,额头一下一下磕在冷硬的地砖上,很快便磕出了血。

  晚余看着他,心想他不过一个奴才,这一切原本与他无关,他这样又是为了什么呢?

  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吧,即便卑微如蝼蚁,也有他该做的事情。

  “罢了,你别磕了,去传太医吧!”晚余说道。

  小福子顶着一脑门的血欢喜抬头:“娘娘不走了是吗?”

  晚余动了动被祁让死死攥住的手腕。

  这时候要想走,恐怕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砍断自己的手,要么砍断祁让的手。

  事情还没到这种血淋淋的地步,她故且再多留一时吧!

  毕竟小福子说得也没错,祁让这会子倒下的话,她想全身而退也是不能够的。

  不管她想与不想,承不承认,她和孩子的命,都和祁让息息相关,如同祁让的命和这个王朝息息相关一样。

  剪不断,理还乱,大约便是如此了。

  一番折腾之后,祁让被送回了寝殿的龙床上。

  等他神智清醒些的时候,晚余对他提出要求:“臣妾可以留下来为皇上侍疾,等皇上病体康复之后再走,

  但皇上必须在寝殿卧床静养,谨遵医嘱,按时吃饭吃药,三日内不许上早朝,也不许去南书房。

  凡有官员奏事,皇上就在东暖阁里接见,每次不得超过半个时辰,

  其余不牵涉朝政的日常小事,都要听从臣妾安排,皇上能做到吗?”

  祁让靠在软枕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眨一下眼她就会变成蝶蝶飞走似的。

  “别的也就算了,你不让朕去书房,那些奏折怎么办?”他虚弱地问道。

  “不是还有内阁和司礼监吗?”晚余说,“臣妾知道皇上不想走先帝的老路,怕内阁权势过大架空皇权,但皇上只是暂时让他们代劳几天,况且还有司礼监与他们两相制衡。

  徐清盏执掌大印,所有奏折都要他盖章才能生效,他与朝中官员素无往来,无党无派,皇上不必担心他会有失偏颇。

  几日的功夫,不至于乱套,皇上甚至可以将这几天当作对某些人的考验,谁有野心谁没野心,皇上心里也好有个数,如此岂非一举两得?”

  她一口气说完,屈膝跪在地上:“后宫不得干政,但臣妾的建议全是为了皇上的身体着想,皇上若觉不妥,不予采纳便是,请皇上恕罪。”

  殿中有片刻的寂静。

  祁让的目光在晚余脸上流连,神情看不出喜怒。

  后宫不得干政,是怕她们目的不纯。

  但他知道,晚余说这些话没有别的目的,就是单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

  为他身体着想的目的也很单纯,就是单纯地想他快些好,她也好快些回去。

  她嘴上说着为他好的话,跪在地上的姿态却恭敬而疏离,疏离到仿佛昨夜今晨那短暂的温情是他的幻觉。

  "起来吧!"祁让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嗓音沙哑中带着些许落寞,"你的话,朕都准了。"

  晚余睫毛轻颤,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样痛快,道了谢起身走到床前想扶他躺下:“皇上既然答应了,就好生歇着吧,臣妾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祁让说:“这种事何需劳动你,好了他们自然会送过来的,你就在这里陪着朕,哪都不要去。”

  他往里面挪了挪,拍着金丝软枕道:“过来靠一会儿,别累着孩子,咱们随便说说话。”

  晚余没有听他的,只在床沿坐了下来:“大白天靠在一起不像话,臣妾就在这坐着,皇上想说什么就说吧,臣妾听着呢!”

  祁让不免有些失望,又不敢强迫她,便侧着身屈起手臂托着头看她:

  “你不跟朕闹别扭的时候还是很聪明的,头脑清晰,认知明确,也有大局观,假如朕哪天突然走了,你带着孩子垂帘听政也不是不行。”

  晚余心里咯噔一下,差点从床上跳下去:“皇上在说什么,皇上是要折煞臣妾吗?”

  “别动,朕说了是随便说说。”

  祁让摁住她的手,脸上甚至带了些笑意,“朕知道你没有野心,志不在此,可若真到了那时候,你还能怎么办?

  你有孩子,有沈长安和徐清盏相助,稳定朝堂是没问题的……”

  “皇上!”晚余提高了声音叫他,心里不知怎的有点发慌。

  他这哪里是随便说说,听起来简直就像交代后事。

  这也太吓人了。

  “皇上不要再说了,您再说下去,臣妾就不敢待下去了。

  皇上昨天才过了二十五岁的生辰,哪里就到了考虑这种事情的地步?

  况且孩子还在肚子里,是男是女尚未可知,皇上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

  退一万步说,就算将来生了男孩,臣妾也从未想过要让这孩子有什么大出息。

  更是从来没动过让沈长安和徐清盏辅佐孩子的念头。

  皇上若存心试探,这就是臣妾的心里话。

  皇上若只是玩笑,那这玩笑以后不开也罢!

  臣妾和孩子,沈长安和徐清盏,都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