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了裴应见的手背上。

  一道鲜红的鞭痕瞬间浮现。

  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依旧固执地捧着那只鞋,茫然地看着她。

  啪!

  又是一鞭!

  “告诉本郡主,你是什么东西?”月**声音里带着冰冷的笑意,一字一句地问。

  裴应见迟钝地消化着她的问题。

  啪!

  第三鞭!

  “说!”她厉声呵斥。

  周遭的百姓已经围成了一个圈,对着圈中的两人指指点点,满城的繁华,都成了这场残忍戏码的背景板。

  在清脆的鞭声和满城的喧嚣中,裴应见终于开了口。

  他看着月娘,眼神纯粹而执拗,用那沙哑的嗓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回答:

  “我……是你的……奴才。”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曾经功高盖世、权倾朝野的镇国侯,亲口承认,自己是一个女人的奴才!

  这比任何圣旨、任何传言,都来得更加震撼,更加屈辱!

  月娘笑了,那笑声在嘈杂的市井中,显得格外清脆悦耳。

  “奴才?”她用鞭梢挑起他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一个奴才,也配有侯爷的尊位吗?”

  她凑近他,吐气如兰,说出的话却如淬毒的刀子:“本郡主不喜欢你的爵位,你的过往,都让本郡主觉得碍眼。你去写封奏折,告诉陛下,你自愿放弃镇国侯之位,永生永世,只做我安乐郡主的一条狗,如何?”

  裴应见空洞的眼眸里,映着她带笑的脸。

  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话,却清晰地捕捉到了最后那几个字。

  “……做你……的狗。”他迟钝地重复着,那张被鞭子抽打、被众人围观的脸上,竟缓缓绽开一个满足的、孩童般的笑容。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一个字,掷地有声。

  满城哗然。

  青川站在人群外,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他看到自家侯爷脸上那纯粹的笑,和他口中说出的那个“好”字,一股腥甜再也抑制不住,猛地从喉间涌出。

  噗——

  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青石板路。

  ……

  客栈房间内一片死寂。

  那份档案的末页,“赵立生”三个字像根毒刺,扎在每个人的心上。

  “不可能!”姜敬意第一个打破沉默,他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脸色涨红,“这绝对是同名同姓!老赵……他怎么可能是严家的人?他那个人……”

  他语无伦次地比划着,想形容赵立生的热忱与淳朴,却发现言语在此刻显得无比苍白。

  姚祁已经第一时间摸出了他那台改装过的平板,手指在屏幕上翻飞如蝶,屏幕幽光映着他紧蹙的眉头。

  几分钟后,他颓然地摇了摇头。

  “网上查不到任何‘赵立生’和‘严启山’有关联的信息,一丁点都没有。干净得就像这个人不存在于严家的世界里。”

  “这很正常。”

  林鸢靠在床头,目光掠过姜敬意激动泛红的脸,带着一丝洞悉世情的漠然。

  “对于严家那种曾经的门阀来说,在他们的权力鼎盛时期,让一个没有血缘的养子从所有公开记录里消失,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这是一种特权,用权力抹掉一个人的过去,给他一张全新的、干净的身份。”

  姜敬意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再也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是啊,他忘了,林鸢也是从那个世界里出来的。

  她最懂那种世界的规则。

  秦绵绵没有说话。

  她脑海里浮现出赵叔那张总是带着憨厚笑意的脸,想起他为自己提供过的那些帮助,想起他为了她的事而受的那些伤。

  这一切,都和档案里那个冰冷的、被刻意隐藏的“养子”身份格格不入。

  “我们现在怎么办?”姚祁压低了声音,打破了房内古怪的僵持,“警察还在景区,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秦绵绵将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目光落在了林鸢身上。

  “林家,有没有办法,查到这种被‘清除’掉的人?或者,确认我们认识的赵叔,到底是不是档案里的那个赵立生?”

  林鸢迎着她的视线,她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权衡。

  最终,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部手机。

  或者说,像是一部手机。

  它看起来极其老旧,外壳是那种过时的磨砂塑料,屏幕小得可怜,样式笨重得像个儿童玩具。

  林鸢没有解释,只是熟练地按下一串复杂的开机指令。

  在微弱的电量提示音后,她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似乎瞬间就接通了。

  林鸢没有半分寒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极快:

  “查个人。赵立生,男,年龄在四十到五十之间。关联人,严启山。事件,三十年前青塔湖佛头失窃案。查他是否为严启山养子,以及严家败落后他的全部动向。”

  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没有多余的个字。

  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秒。

  将那部“玩具”手机收好,她才抬眼看向众人,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是林家处理‘阴影’信息的渠道,如果这个人存在过,就一定能挖出来。但需要时间。”

  房间里再度陷入沉寂。

  等待是此刻最熬人的酷刑。

  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生出变数。

  “先走。”秦绵绵当机立断,“不管他是谁,这个地方都不能再待了。”

  四人迅速收拾好本就不多的行李,秦绵绵给林鸢做了简单的伪装。

  就在他们压低帽檐,准备趁着清晨溜出客栈后门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像道惊雷在他们身后响起。

  “小秦丫头?你们这是……?”

  四人身体同时一僵。

  秦绵绵缓缓回头,看到了站在吉祥客栈不远处那棵老槐树下的赵立生。

  他穿着景区的工作**,手里还提着一袋热气腾腾的包子,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憨厚老实的笑容。

  可这笑容,此刻在众人眼里,却比任何凶器都更令人心头发冷。

  他的身后不远处,就有警车闪烁的灯光,隐约还能听到对讲机里传出的嘈杂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