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安慰有些笨拙。

  秦绵绵知道,对一个恋家的老人而言,最安全的地方,永远是自己的家。

  如果这里没有,那可能就真的没有了。

  姜敬意也垂头丧气地靠在门框上,一言不发。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失望。

  就在这片死寂中,一直没怎么动手的林鸢,却缓缓走到了房间的窗台前。

  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任何可能藏东西的家具上,而是落在了窗台上,一盆早已彻底枯死的植物残骸上。

  那盆东西,似乎很多年前就摆在那里了,干枯的藤蔓和叶片蜷缩着,像一具风干的骨架。

  “这是抱石兰。”

  林鸢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枯脆的枝干,动作里带着一种身为研究者特有的审视与专注。

  “一种很罕见的附生兰科植物,它的肉质根系有极强的包裹性,会紧紧抱住岩石生长,根、茎、石三者融为一体,形成天然的保护层,防潮,也防震。”

  她的话,像一道惊雷,在秦绵绵脑中炸响。

  姚祁和姜敬意还没反应过来。

  秦绵绵的视线,却猛地从那盆枯死的抱石兰上移开,死死地盯住了花盆底下,那一片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龟裂的泥土。

  她外婆用一百万买下的国宝。

  是不是就埋在这盆枯兰之下!

  秦绵绵和姚祁对视一眼,立刻默契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沉重的陶土花盆抬到地上。

  姚祁顾不上手臂的伤,单手就往那板结的干土里刨。

  没有工具,他们只能用手。

  干硬的泥土磨得指尖生疼,灰尘在月光下弥漫。

  秦绵绵的心跳得厉害,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在胸口。

  终于,姚祁的手指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边角。

  “有东西!”他低呼一声。

  两人加快了动作,很快,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被完整地挖了出来。

  不是想象中佛头的大小,只是一个普通的饼干盒。

  失望的情绪一闪而过,但秦绵绵立刻稳住心神。

  她接过盒子,用力掰开那早已锈死的盒盖。

  嘎吱——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后,盒子开了。

  里面没有佛头。

  只有一张用塑料袋仔细包好的、泛黄的老照片,和一封同样泛黄的信。

  秦绵绵拿起照片。

  照片上,一个眉眼温婉的中年女人,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笑得恬静而满足。

  秦绵绵认得出来,那就是秦家外婆。

  秦绵绵接手客栈后,找到过几张秦家外婆的照片,但无一例外都是年老的照片。

  她还从未见过外婆如此年轻的模样。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婴儿身上。

  婴儿只露出了半张脸,睡得正熟,而在那小小的、肉嘟嘟的脸颊在靠近眼角的位置,有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淡青色的胎记。

  很淡,却清晰可见。

  站在她身后的林鸢,目光也落在了那张照片上。

  下一秒,她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那股一直萦绕在她身上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难以置信的震动。

  她的身体僵直,瞳孔剧烈地收缩,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片小小的青色胎记。

  “……不可能。”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梦呓般的低喃,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

  她猛地一步上前,几乎是夺过秦绵绵手中的照片,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地颤抖着。

  月光照在她脸上,那张总是毫无波澜的脸,此刻写满了濒临崩溃的脆弱。

  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眼眶中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老旧的照片上。

  “是她,这是她呀……”林鸢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

  众人不明所以,询问之下才知,原来林鸢的哥嫂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却被人贩子拐走了。

  后来因为这个丢失的女儿久寻不到的缘故,受不了打击的哥嫂相继去世。

  这么多年了,她这个做姑姑的,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能看到有关小侄女的照片。

  “我不会认错的,就是这个胎记……小丫头从一出生脸上就有这样一块胎记……不会错的,一定是她……”

  她又扯住秦绵绵的手:“你说这张照片上的人是你外婆对不对?!那她抱着的这个婴儿就是……”

  姜敬意看着失态的林鸢,又看看照片,再看看秦绵绵,他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欲言又止。

  秦绵绵看看林鸢,在林鸢那双充满希冀与痛苦的注视下,她缓缓开了口:

  “这张照片上的婴儿,不一定是我。”

  费了一番口舌,她才解释明白有关于她在海城的身世。

  这些事其实姜敬意和姚祁都知道,但是林鸢不知道。

  秦绵绵确实是从京城被拐来的不错,她被偷孩子去卖的医生换给了刚生下孩子的——秦家外婆的女儿——潘佳芸。

  “但是,我又被姜家的仇敌跟别的孩子换了,就是姜家现在的女儿,姜飞飞。我和她换掉了,我做了十多年的姜家千金,而她作为秦家的孩子,被父亲秦华青亲手卖了,在山里受苦了很多年,前段时间才找回来。”

  “所以,我作为姜家的假千金,不久前刚被赶出家门,这才继承了秦家外婆的这间客栈。”

  林鸢听的目瞪口呆。

  她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的离奇曲折的隐情。

  所以,秦家外婆怀里抱着的这个婴儿,到底是谁?

  是她秦绵绵,还是如今姜家真正的大小姐,姜飞飞?

  而且最重要的是,无论是秦绵绵还是姜飞飞,如今她们的脸上,都没有这样的胎记。

  她们长大之后,都长成了美人,不同风格不同味道的美人,唯独没有胎记这种致命缺陷。

  林鸢的泪水一下子顿住了。

  她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死死锁住秦绵绵,像是要在她脸上找出什么证据。

  几秒后,一股不容置喙的偏执攫住了她。

  “不,我觉得就是你!”她抓住秦绵绵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我不管,就是你!我有一种感觉,一定是你!绵绵,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