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震惊了。

  顾大娘忍不住喃喃:“还有这规定啊,那,那他要一百两……”

  阿禾眉眼更弯:“那当然是不行的了。”

  然而最震惊的还是顾老实。

  因为一本一利他也是刚知道的,就是问村东头那个在城里给人家做账房学徒的小伙子才知道的。

  当时他还震惊了好久呢。

  可是他家阿禾竟然也知道!

  “阿,阿禾,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禾很是自然地回答道:“因为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啊。倘若任由借贷方自由收取利息,那岂不是要乱套了吗?”

  院子中静的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

  阿禾却又低头算了算,片刻后,她抬起头,语气平静地得出结论:

  “咱们欠王二癞子的十两银子,按官府的最高利钱算,连本带利,三年最多还他二十两银子就够了。他要一百两是讹诈,官府不会支持他的……去掉已经还了的八两,还有十二两,不过……”

  她又看向顾大娘:“娘,之前还他的那八两银子,是谁帮着去送的?可有旁人作证?”

  顾大娘连忙道:“有有有,是你张泉叔和李四伯,他们俩跟着去的,都看见王二癞子收了钱。”

  顾小川也点头附和:“对,张泉叔和李四伯在村里人缘好,他们肯定愿意作证!”

  一家人脸上刚露出点希望,阿禾接下来的话,却又将他们打回了谷底。

  “张泉叔和李四伯既然跟王二癞子熟识……是不是也常跟着他在码头上混?”她问得轻描淡写。

  顾家人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阿禾,你的意思是……”顾老实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爹,不是我把人想得太坏。”阿禾的眼神依旧清澈,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锐利,“真到了对簿公堂的时候,他们是会帮着咱们说话,还是帮着王二癞子说话,恐怕……难说得很。”

  希望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院子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就在顾大**眼圈又开始泛红时,阿禾却忽然笑了。

  她上前一步,挽住顾大**手臂,轻轻摇了摇,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娇憨:

  “娘,别愁啦,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这就去找那王二癞子。”

  “什么?!”

  这话如同一道炸雷,顾老实和顾大娘同时惊叫出声,一左一右死死拽住了她。

  “不行!绝对不行!你一个人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吗!”顾大娘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要去也得我们陪着去!”顾老实也是一脸决绝,“不能让你一个人吃亏!”

  看着他们紧张到极点的模样,阿禾眨了眨眼,那张清秀的小脸上,忽然露出一副天真又无辜的神情。

  她歪着头,声音软软糯糯地问:

  “爹,娘,你们是怕……我又打人吗?”

  众人齐齐脸色一红。

  没错,他们其实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不等他们反应,阿禾便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像个月牙儿,纯良又无害。

  “放心,阿禾这次去,是好好跟他讲道理的。”

  话音落下,她手腕一转,用一种他们看不懂的巧劲,轻而易举地从爹**钳制中脱出身来,转身便朝院外走去。

  顾家一屋子人,就那么愣怔地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半晌都回不过神。

  讲道理?

  跟王二癞子那种人?

  还是……用昨天那种方式“讲”?

  “不行!我得跟上去看看!”顾小川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拍大腿,也顾不上跟爹娘打招呼,拔腿就追了出去。

  ……

  王二癞子家在村尾,是个破落的泥坯院子,院墙塌了半边,用几根烂木头歪歪扭扭地撑着。

  人还没走近,就听见里头传来男人吹牛打屁的嚷嚷声。

  “……他**,算那顾家三小子走运!要不是老子那天喝多了酒,脚下发软,就凭他们三块木头疙瘩,还能伤到老子一根汗毛?”

  院子里,王二癞子一只胳膊用布条吊在胸前,正唾沫横飞地跟一个狐朋狗友吹嘘。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偏要作出一副浑不在意的豪迈样。

  对面,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灌了口劣酒,咂咂嘴:“二哥,你这伤得可不轻啊。那顾家三兄弟,真有这么厉害?”

  “屁!”王二癞子梗着脖子,脸都涨红了,“老子那是让着他们!顾老实那老东西在旁边哭哭啼啼,我总得给他几分薄面不是?下次再让我碰上,非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正吹得起劲,院门那儿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院子里的嘈杂。

  王二癞子吹嘘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扭头看去,当看清门口站着的那个纤瘦身影时,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酒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关……关门!快关门!”他连滚带爬地从板凳上摔下来,也顾不上疼,手脚并用地就想往屋里钻。

  那个朋友都看傻了。

  “二哥,你这是咋了?”麻子脸男人奇怪地探头往外看,“不就是顾家那个捡来的野丫头片子吗?又不是那三兄弟,你怕个球啊?”

  王二癞子却已经拉着他进了屋。

  就在两人手忙脚乱关屋门的时候,阿禾已经走进了院子,她步子不快,却像是每一步都踩在了王二癞子的心尖上。

  “你……你来干什么!”王二癞子背靠着门板,色厉内荏地吼道,“人都被你们打了,还想怎样?想杀人灭口不成!”

  阿禾站定在院中,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浅浅的笑意,像是没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声音清脆悦耳:“二舅,你别怕,我今天不是来打人的。”

  她顿了顿,眉眼弯起:“我是来跟你商量事情的。”

  “没什么好商量的!”王二癞子一口回绝,“这事儿没完!咱们官府见!”

  “好啊。”阿禾的笑容更深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说官府见的事。”

  她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屋里两个人耳朵里:

  “我问过了,官府规定的最高利钱是月息三分,而且律法有定,利息总额不得超过本金。你借给我们的十两银子,按规矩,三年连本带利最多也就是二十两。你要一百两,这叫讹诈,到了公堂上,官府是不会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