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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人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明明华服在身,脸上却刻着罪人的印记,被数位铁甲兵胄的禁卫军按在脏兮兮的地上,围观百姓还在不停地冲他们扔鸡蛋菜叶......

  谢鸾和长公主此行并不招摇,就像是寻常贵人家的车驾。

  谢鸾掀开车帘,谢崇山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狼狈的脸上显出一丝生机,起身推着禁军拼命大喊:“鸾妹妹!鸾妹妹——你......你过来,我有话要说,你过来......”

  接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喊什么!喊破了天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别以为你现在还是什么敬国公府的大少爷,呸!”

  这些禁军得来景瑞的吩咐,每一拳每一脚都往死里打。

  至于从前最好面子的谢栩,始终低着头颅,一刻也不敢抬起来。

  仿佛低着头,别人就瞧不清他的脸,就不会认出他是曾经的敬国公。

  曾经的高门大户,落到这种流落街头,人人喊打的地步,祖上几代的颜面都丢尽了。

  马车停下,谢鸾打下帘子,荣和长公主道:“那日在朝中商议对敬国公府的处置,瑞儿一手揽下了此事,原是将他们发配苦寒之地,发配哪儿不是发配,京中风水好,倒也不算亏待了他们。”

  荣和长公主不知从前谢家是怎么待谢鸾的,谢鸾也没同他们提只字片语,只从苕春口中听说谢家人待谢鸾不好。

  天家的公主走到哪都该被人捧着,一句“不好”,便足以令皇后心疼万分,落到如今这种下场,也是他们应得的。

  她倒是听说敬国公府的老夫人好似待谢鸾不错。

  可若真是如此,为何至始至终没听谢鸾提起?

  想来也是假的了。

  外头闷棍打在身上的声音和谢崇山的喊声传了进来,荣和长公主隐约听到“祖母”二字,不由提了一嘴,“昨儿我命人盯着他们,听说那谢老夫人经此一难,病的不轻。”

  谢鸾始终面无表情。

  方才那一幕,实在过于熟悉。

  前世谢鸣凤出嫁,她被谢崇山扯到花轿前,他那时候说什么来着?

  他说她不配。

  谢鸾掀开帘子,命人把谢崇山带过来。

  长公主府的侍卫二话不说带着人上前,像是担心他们说出什么污秽之词污了贵人的耳朵,刻意用破布塞了他们的嘴巴。

  谢崇山和谢栩被摁跪在地上,一个瞪着眼惊喜万分,一个低着头都能猜出他的表情。

  “你想说什么?”

  谢鸾近距离欣赏了片刻二人的狼狈,开口问道。

  侍卫取出他们口中破布,谢崇山喘着气急不可耐,“鸾妹妹......”

  话未说完便挨了一耳光,侍卫恶狠狠训斥,“大胆!公主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谢栩背脊弯的更低了些。

  谢崇山头被打偏了去,嘴角渗着血渍。

  “公主。”他咽下血沫利索改口,“祖母病重,求您看在从前祖母还算疼您的份上,为祖母请个大夫看看吧。”

  半晌未得到回应,谢崇山抬起头。

  “请大夫?”谢鸾倚着轩窗,“你有银子吗?”

  谢崇山面色屈辱,指尖几乎掐进肉里。

  “没银子请什么大夫。”

  谢鸾落下帘子,最后看他一眼,马车开始驶动。

  “谢鸾!”

  身后的喊叫声更凄厉,“当年若非谢家救了你,你哪来的机会——”

  侍卫一脚踹过去,谢崇山倒在地上费力咳嗽,谢栩忙不迭去扶他。

  谢崇山喘着气,爬起身又要追上去,落在他身上的是一记接着一记的闷棍......

  谢鸾闭着眼坐在马车上,外头的叫骂声渐渐消失。

  前世谢老夫人靠名贵药材吊着,也就这几年光景了。

  如今敬国公府被抄,谢君泽当街斩首,连番打击下来,能熬到几时,就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了。

  回宫之前,谢鸾未见到谢老夫人,倒是见到路边一个疯婆子,见到年轻些的姑娘便喊“娇娇”。

  也不知喊的的谢鸣凤,还是谢鸾,亦或是她十五年前死在襁褓里的孩子。

  一对夫妇抱着孩子逛花灯,许氏瞧见妇人怀中的女娃,疯了似的扑上去抢她的孩子,“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妇人被吓坏了,挣扎间,男子一脚朝她踹去,“哪里来的疯婆子,滚!”

  荣和长公主在马车里看着这一幕,“那日许氏在牢里便疯了。”

  谢鸾道:“落到这般田地,是她咎由自取。”

  “也是,这种人不值得同情。”荣和长公主打开帘子。

  谢崇山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

  当年若非周妈妈抱谢鸾回谢家,她极大可能就死在流民堆了。

  可教养之恩的前提,是将谢鸾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一家子死到临头又跑上来攀亲戚,还真没见过这般厚脸皮的。

  偏头瞧见谢鸾眉头微蹙,荣和长公主忽然有些后悔带她出来了,打趣道:“阿鸾若嫌不够解气,咱们再回去?”

  谢鸾扑哧一笑,“改日吧,我……”

  她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疤痕。

  一刻未查出幕后伪造胎记一日,她便难以安枕。

  她手腕上的伤和景惜云手腕上的胎记,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

  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报复皇后?

  把景惜云送进宫做公主?

  谢鸾想过这个人是景惜云的母亲,伪造胎记把女儿送进宫,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那日她问了景惜云,她是由一个乞丐带大的,从未见过她的父母,这些年也无人来找过她。

  直到五年前遇到裴定和景岱。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个人,定然是皇后所熟悉的。

  荣和长公主看出她在忧思什么,宽慰道:“陛下已经派人去查了,总会找出线索,时隔这么些年,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你和皇后才相认,你要做的便是陪着你的母后,等着陛下把事情查清楚。”

  “嗯。”谢鸾按耐下满腹疑惑,还是忍不住问:“当年可有什么人和母后不对付,或者……特别记恨母后?”

  “为何这么问?”荣和长公主拧眉,“你怀疑背后之人伪造胎记,送景惜云进宫,是冲着皇后来的?”

  谢鸾沉默不答。

  荣和长公主思忖片刻,目光逐渐悠远,“倒是有这么一个人,她恨你母后抢了原本属于她的太子妃的位置,恨你母后家族势微,却能先她一步嫁入东宫,进门便压她一头。”

  谢鸾抬眸,“姑母说的这个人……”

  “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