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终结万物的寒光,被它自己的主人,用一种更加蛮横的方式,强行扭转了因果。

  噗嗤!

  一声沉闷的入肉声响。

  时间,在这一刻重新恢复了流动。

  以【听雪】为中心,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白色冲击波向外疯狂扩散,将刚刚才从自相残杀中幸存下来的冰刺残骸,尽数震成了最微小的冰尘。

  高空之上,那个由十六个镜像结成的杀阵,齐齐破碎,消失无踪。

  唯一的影·苏白,身形重新显现出来。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在那里,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正不断向外逸散着纯白的寒气。

  他整个身体,如同被重击的瓷器,布满了裂痕,随时都会崩溃。

  他手中的【听雪】,情况更加糟糕。

  剑身上,那道被自己力量贯穿的孔洞周围,裂纹密布,清冷的辉光变得明灭不定,其中蕴含的法则之力正在飞速流失。

  影·苏白抬起头,那张冷峻的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人类应有的情绪。

  震撼,以及无法理解的困惑。

  他看着对面那个毫发无伤,连衣角都没有再乱一分的苏白,看着他手中那柄星光流转的奇特短剑,感受着那股玩弄命运、颠倒因果的恐怖力量。

  他输了。

  在法则的层面上,输得一败涂地。

  然而,作为由执念与力量构成的虚影,他的字典里没有“投降”二字。

  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执行沈策用生命发出的最后指令。

  杀死苏白!

  影·苏白空洞的眼眸中,燃起了最后的光。

  他将那柄濒临破碎的【听雪】缓缓举起,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最后的薪柴,将残存的所有力量,全部灌注其中。

  领域展开!

  嗡——

  世界,改变了。

  脚下崩塌的废墟岛屿消失了,远方天龙城的灯火不见了,头顶深邃的夜空与星辰也一同隐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纯白的世界。

  脚下是厚实平整的积雪,头顶是铅灰色的阴沉天幕,无穷无尽的雪花从空中落下。

  这里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任何色彩。

  只有永恒的白,与永恒的静。

  在这片寂灭的雪原之上,影·苏白的身影彻底消散了,他化作了最后一道光,融入了【听雪】之中。

  那柄残破的冰晶长剑,在领域的加持下,光芒暴涨,修复了自身的裂痕,悬浮于半空。

  紧接着,庞大的灵力从剑身中喷涌而出,在空中构筑出了一个高达百米的巨大虚影。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黑发如瀑,赤足立于风雪之中,绝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灵而淡漠,俯瞰着下方渺小的苏白。

  正是顾雪芙的模样。

  随着她的出现,这片纯白世界里的死寂被打破了。

  一道空灵缥缈,不似人间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仿佛是风雪自身的低语。

  “心若蒙尘,剑亦无锋。吾心澄澈,故雪落可闻。”

  话音落下,天幕中的雪花骤然变得密集,雪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形成了一场笼罩天地的灭杀风暴。

  苏白立于风暴中心,他身周的星图领域自动护主,将那些雪刃尽数挡在外面,激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他没有出手反击,只是抬头看着那个巨大的虚影,脸上带着几分怀念。

  巨大的顾雪芙虚影,缓缓抬起了她的手,掌心向下,对准了苏白。

  那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审判般的威严。

  “诸声湮灭,万色归墟。唯余此白,永恒寂寥。”

  随着她手掌的下压,整片领域的空间都在凝固、坍塌。那无穷无尽的雪刃风暴,汇聚成了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手,向着苏白碾压而来。

  这是集合了整个领域之力的必杀一击。

  “此间风雪,已听尽汝生......”

  就在那巨手即将落下,即将说出最后审判之语的时刻,巨大的顾雪芙虚影,猛地一顿。

  她那双本该空灵淡漠的眼眸,毫无征兆地睁开了。

  瞳孔中不再是神性的冷漠,而是倒映出了下方那个渺小的、带着笑意仰望她的身影。

  然后,一种名为“震惊”的情绪,在她脸上浮现。

  那张绝美的面容上,流露出极度的不可置信。

  “苏白?”

  她的声音不再空灵,充满了人类的错愕与不解。

  “你......?”

  苏白脸上的怀念,化作了惊喜的笑容。

  “哟呵,没想到,这借用的听雪的力量,居然真的链接上了一点本人的意识。”

  他像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轻松地抬起手,挥了挥。

  “好久不见,顾雪芙。”

  “你人在哪呢?我到天龙城居然没见到你。上次在高山城我就已经感到很可惜了。这次又错过了。”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

  可下一秒,那份遗憾就转为了冰冷的、带着戏谑的杀意。

  “不过没关系,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日子吧。”

  “不管你在哪。”

  苏白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我来杀你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顾雪芙的意识中炸响。

  “啊——!”

  她发出一声尖叫,不是来自那个空灵的虚影,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愤怒。

  随着她的情绪失控,整个纯白领域剧烈地动荡起来。

  漫天风雪飞舞,那只本已停滞的巨大雪手,在她失控的意志下,轰然拍下!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苏白只是摇了摇头。

  他举起了手中的【天机】。

  “看来,你还是什么都没明白。”

  他轻声低语,然后,属于他的领域,也于此刻,轰然展开!

  “执天机之笔,绘无常之卷。”

  他脚下的纯白雪地,被一片深邃的黑暗所取代。

  周天星斗的宇宙图景,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浩瀚,将这片纯白世界强行撕开了一角。

  “方寸之地,命运由我执掌。”

  巨大的太极阴阳鱼图案在他脚下旋转,八卦阵图镇压四方。

  他不再是被审判的凡人,而是化身成了这方新宇宙的唯一主宰。

  “福祸相依,因果循环。”

  苏白眼中的笑意尽数敛去。

  他将手中的【天机】高高举起,剑锋遥遥指向天空中那巨大的顾雪芙虚影,以及她身后那柄作为领域核心的【听雪】。

  “此剑,代行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