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齐书源踏进这座小院儿时,便闻到了那股令人神思不属、心魂荡漾的香气。

  他虽未成婚,到底也是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岂会感受不到这缕异香带来的变化?

  胸臆间的烈火烧得越旺,齐书源对司清嘉的厌恶鄙夷就越浓。

  旁人皆称:孝安郡主才华横溢,名动京城,堪称皎皎白月光。

  可他却觉得司清嘉似臭水沟里早已腐坏的烂肉,周遭围聚着大片蝇虫,四下翻飞,嗡嗡作响,他多看一眼,都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也就陆昀川把司清嘉当成宝。

  齐书源垂眸望着满脸颓败的陆昀川,曾经的他将山长当成最尊敬的长辈,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习字,做梦都希望得到陆昀川的认可。

  但时至今**才发现,山长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令人惊叹的才华只是陆昀川的伪装,掩盖在这层外衣之下的,是自私且偏执的秉性。

  齐书源大失所望,松开手,冷笑:

  “今日二姑娘请我来此,是为了揭穿司清嘉的真面目,让山长不再受她所惑,但我瞧着,山长并非被其迷惑,而是心甘情愿包庇司清嘉的恶行。”

  陆昀川拼命摇头,想替自己辩解,却觉得所有理由都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毕竟清嘉做下了那么多的恶事,桩桩件件,皆有目的,他又岂能对书源字字泣血的控诉充耳不闻?

  如此一来,只怕更会寒了学生的心。

  陆昀川不由苦笑,手脚并用,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

  他衣袍沾满灰土,发冠七扭八歪,发丝散乱,显得格外狼狈,哪里还有半点属于大儒的肆意风流?

  司菀迈开脚步,不紧不慢行至陆昀川跟前,道:

  “陆先生,我若是你,会选择及时止损,清理门户,省得让整个陆氏一族、整个万松书院都因为一个女子蒙羞!”

  陆昀川耳畔嗡的一声响。

  司菀的意思是,让他将清嘉逐出师门?

  可一直以来,清嘉待他极其孝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恭谨妥帖,挑不出任何瑕疵。

  常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如此出众的学生,就算犯了错,也该给她悔改的机会,不至于把人一杆子打死。

  清嘉只是太过单纯,被七皇子以情爱为名,蛊惑了,一时糊涂,方才会做出戕害同门的恶行,并非出自本心。

  她会改的。

  陆昀川闭了闭眼,咬牙强撑:

  “我好好教导清嘉,让她向书源赔礼道歉。”

  “好好教导?赔礼道歉?”齐书源嗤笑一声,与司菀并排而立。

  “谁稀罕她赔礼道歉!”

  他摇摇头,道:“二姑娘,有的人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早已罪孽缠身,不可自拔,你莫要再在这种人身上浪费心力了。”

  司菀弯唇浅笑。

  其实她没有点醒陆昀川,将他拉出迷障的意思,只不过是为了出口恶气,顺便看看陆昀川的脸皮有多厚而已。

  毕竟这位大儒对司清嘉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师生的界限,用魂牵梦萦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的妄念越深,就离深渊越近。

  等到他终有一日清醒时,会发现自己跌落悬崖之下,摔得粉身碎骨,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不过,这又与她有何相干?

  陆昀川三番四次纵容司清嘉,遭报应也不奇怪。

  司菀收敛情绪,道:“陆先生,大姐姐是玄雁卵自行选择的有缘人,服下此卵后,估摸着她也会成为月懿公主,乃至于大齐皇室的座上宾。

  她的安危,无需你操心。”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侍女的高呼,“郡主,您终于醒了!”

  司菀眸光略微闪烁,深深吸气,发现庭院内的香气不知何时竟浅淡许多,不似方才那般,拥有可怕的吸引力,扰得人心烦意乱。

  “陆先生,大姐姐醒了,你不是担心她的身子吗?可要进去看看?”

  方才的情绪失控,让陆昀川怕了,惧了,甚至不自觉生出想逃离此地的念头,但忆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他咬了咬牙,颔首。

  司菀挑眉,主动在前引路,将陆昀川带到床榻前。

  此时此刻,司清嘉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甫一瞧见司菀那张明艳至极的面庞,她肩膀微微发颤,好险没惊叫出声。

  “清嘉,你没事吧?”

  陆昀川嗓音嘶哑,看向司清嘉的眼神,也透着复杂之色。

  厢房内的异香消散了大半,只余浅浅一缕牡丹香气,馥郁娇甜,配上司清嘉浮起红晕的粉颊,当真有几分海棠春睡的美感。

  陆昀川别过眼,不敢多看。

  司清嘉早就知晓陆昀川对自己的心思,也想把握住这份情意,攫取更多的利益。

  毕竟原本簇拥环绕在她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已离去,先是母亲、大哥,再是父亲、清宁,最后还有弦月表姐和整个太师府。

  就连最疼爱她的姨娘,也饱受剧毒折磨。

  近段时日,即便经常施以放血疗法,依旧收效甚微,姨娘甚至连清醒的时候都少。

  在这种情况下,司清嘉怎么舍得放过陆昀川?

  “老师,您别担心,我并无大碍。”她刻意放慢了语速,呢哝低喃,婉转动听。

  陆昀川面皮红的好似能滴出血来,却不是因为动情,而是因为难堪。

  就算清嘉不知齐书源正守在门外,也能瞧见房中的司菀和司清嘉姐妹,做出这副妩媚妖娆的姿态给谁看?

  不仅平白让人看轻,还让作为老师的他生出“教不严,师之惰”的负罪感。

  陆昀川眼底闪过失望,直截了当地问:“清嘉,你是否做过对不住书源的事情?”

  司清嘉怎么也没想到,老师会提起齐书源,她颇为诧异,强自笑道:

  “齐师兄胸有丘壑,行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善举,学生敬佩都来不及,又岂会做对不住他的事情?

  老师,您莫不是听了旁人挑唆,才会疑心自己的学生?”

  说这话时,司清嘉的视线落在司菀身上。

  认定是司菀从中作梗。

  “大姐姐,你说的旁人,该不会是我吧?”司菀笑盈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