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北上前,直接踢了慕临一脚。

  瞧着力道并不算重,可是,大约是踢在了慕临的伤口上,他瞬间就噤了声,连带着脸色,也跟着变了,他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狼狈的像只受伤的小兽,再没了那种皇子王爷的傲气。

  包括之前跟慕枭叫嚣,一声声诅咒人的怒火,也都消散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八个字,在慕临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一刻,慕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凭他的吼声,他的咒骂声有多凌厉,也都没有意义。

  甚至连挣扎的资格,也得看天北愿不愿意给他。

  慕临仰着头,看向慕枭和谢晚棠的方向,他的眼睛一片血红。

  许久,慕临才又闷哼了一声。

  脸上露出一抹绝望的苦涩,他挣扎着开了口,“老六,我是你大哥啊,我们血脉相连,你不能这么对我。”

  “呵。”

  听着慕临的话,慕枭冷笑了一声。

  他缓缓起身到慕临身边。

  居高临下的看着慕临,慕枭的眼神,冷的甚至连看陌生人都不如。

  “血脉相连?慕临,你派人暗杀我的次数,怕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吧?那个时候,你何曾想过我们血脉相连?你何曾想过,我是你的弟弟,你是我的兄长,是我的大哥?”

  “我没有……”

  “这一声没有,是没有刺杀过我,还是没有想过我们血脉相连,没有那么冷血无情,你自己心里有数。好歹出身皇家,一身傲骨,好歹是觊觎那个位子,妄图执掌江山,睥睨天下的人,别整的那么虚伪,那么无耻,敢做不敢当好吗?”

  慕枭的话凌厉。

  他几乎用“骨气”两个字,堵住了慕临再开口的可能。

  慕临看着他,腥红的眼眸里,隐隐夹杂着一股泪意,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落泪。

  尤其是不能在慕枭面前落泪。

  慕枭说的对。

  他们出生在皇家,距离那个位子一步之遥,他们都是有可能执掌江山,睥睨天下的人,他们可以死,但不能软弱。

  他们可以没了气,但不能没了骨气。

  这话对。

  可是,在死亡面前谈骨气,在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中谈风骨,真的很可笑,也很残忍。

  慕临看着慕枭,脑海里只有四个字——

  成王败寇。

  他败了,所以,这些都是他注定要承受的。

  可他不甘,他身上的疼,也像是洪水泛滥似的,一波波的往他的心口上涌,裹挟着悲凉和绝望,汹涌的将他一点点吞没。

  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慕临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紧紧的抿着唇,强迫着自己不再开口。

  刚刚,他已经在慕枭面前低过一回头了,他不想再低第二次,尤其是,刚刚他得到的回应,是嘲讽、是轻蔑、是耻笑,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真的不想了。

  将慕临的模样看在眼里,谢晚棠缓缓看向勾唇。

  她看向慕枭,眨了眨眼睛。

  “王爷,其实景王爷说的也没错,你们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是骨肉至亲。我知道你为了我,为了天北,有些恼怒,可是,小惩大诫也就够了,不至于真的喊打喊杀。”

  谢晚棠的声音不重。

  可是,这声音落在慕临耳中,却犹若惊雷炸响,让他不敢置信。

  慕临本能的睁开眼睛,定定的看向谢晚棠。

  谢晚棠叹气。

  “这人啊,有时候真的是被时势推着走的,有太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景王爷站在那个位置上,为己筹谋,这本不算错。你们只是站在了对立的位置而已,易地而处,这些事其实不难理解。王爷既已胜了,那不如就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大不了,就让他再松松口,把裴阳放了,让裴阳平安,也就当一命换一命了,也可以了。”

  “你啊!”

  慕枭宠溺的嗔了谢晚棠一声。

  他睨了谢晚棠一眼,随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不再看慕临,慕枭转身走到谢晚棠身边,他伸手揽住谢晚棠的腰,将她带入怀中。

  四目相对,慕枭摇头。

  “晚棠,我知道你心善,可是,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你心善的。你饶过他,他可未必就会饶过你,卷土重来,他是感恩还是报复,那可都说不准。更何况,你说让他把裴阳放了,让裴阳平安,一命换一命,这话说的轻巧,你能做自己的主,还能做他的主?”

  “我……”

  “有些人不值得同情,有些人就注定该死,你就不必可怜他了。”

  “那如果……”

  “没有那个如果。”

  慕枭打断谢晚棠的话,他揽着谢晚棠,转身走向海云卿。

  两个人脚步不急不缓,隐约间还能听到小声的争执,并不清晰,可这影影绰绰、隐隐约约的声音,才更勾人。

  慕临看不到谢晚棠和慕枭脸上的笑,那股子钓鱼放饵的算计样,他也瞧不见。

  可他知道,谢晚棠不是善类。

  谢晚棠的话未必可信。

  但是——

  万一呢?

  慕临的心思疯狂乱转,他反复思量,终是没忍住开了口,“只要我放了裴阳,保他平安,你们就能放过我?”

  慕枭顿住脚步,看向慕临。

  “我可没那么说。”

  “慕枭,你不是爱谢晚棠吗?你不是爱她入骨吗?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而你满手血腥,还当着她的面残杀手足至亲,你就不怕她害怕你吗?你就不怕她心里厌恶你,你们走散了吗?”

  慕枭没答。

  他只是定定的看着谢晚棠,唇角,隐隐带着一股笑意。

  害怕他?厌恶他?走散了?

  怎么会呢?

  他和谢晚棠,是同一类人,他们的手段,也如出一辙,他们怎么可能走散了?

  慕临为了活命,听了谢晚棠的胡说八道,倒是够认真的。

  “晚棠……”

  慕枭开口,似有迟疑。

  谢晚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王爷,我知道我是有些妇人之仁的,可是,我生性如此,我太胆小了,我也希望你能有家人,有兄弟,能幸福顺遂,而不是只孤单的坐在高处,高处不胜寒。王爷,我是不是拖你后腿了?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

  慕枭宠溺了扣住谢晚棠的头,让她埋头在自己怀里。

  正好,也遮住了谢晚棠的表情。

  他怕谢晚棠笑出来。

  糊弄人的鬼话,骗骗普通人也就罢了,偏慕临这样的人,身在名利场,精于算计,还要上当,想想也挺可笑的。

  谢晚棠刚刚的话说的不错,太多时候,人都是被时势推着走的。

  现在,慕临就被推了一把又一把。

  推得他丢了理智。

  真有意思。

  慕枭勾唇,下一瞬,他侧头看向一旁的天北。

  “再给他一刻钟的工夫,他若说,就给他个机会,若是不说,就直接剁碎了扔到后山去吧,少在这给我添堵。”

  “是。”

  天北应声,上去一把就将慕临薅了起来。

  慕临身上有伤,浑身都疼。

  可是,这疼也让他清醒,被天北拖着,一点点往外去,恐惧填满了一颗心,到达了巅峰,他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没有什么事,比活着更重要了。

  古有卧薪尝胆,那他又为何不能低头?

  就一次。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无法用裴阳,拿捏住天北,拿捏住慕枭,反被他们拿捏,那他就放了裴阳又如何?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手下罢了,不值得他押上一条命,去跟慕枭和天北赌。

  “我说。”

  想清楚了,慕临看向天北,快速开口。

  身上疼的厉害,他声音都有些抖。

  他强忍着,用一双腥红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天北,他满是血的手,紧紧的抓着天北的手臂。

  “你不是想救你弟弟的吗?我说,放了我,我什么都告诉你,我什么都说。”

  越说,慕临的声音就越小。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在对生的渴望的驱使下,他的声音里,不自觉的沾染了一抹哀求。

  气息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