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来了这么多村民,现场气氛也陡然间紧张起来。

  捞尸工作只好暂时搁浅,张队长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陪他一块过去。

  浩浩荡荡上百号村民,一股脑拥堵在了警戒线外,要不是差人拼命阻拦,只怕早就冲过了警戒线。

  “我们已经查实,陈小海遭人斩首杀害,尸体就被沉入后面这粪池之内!”

  “你们陈家湾来这么多人是想干什么?阻挠衙门办案?”

  “还是杀害陈小海在场的人人有份!”

  张队长一发话,声音不大,却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嘈杂局面顿时安静下来不少。

  上百号陈家湾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毕竟谁也不想背上一个杀人大罪。

  眼见局面就要稳定下来,一个五十多岁,一脸精明长相的中年男人从村民中走了出来。

  “张队长说话办事可要讲证据,您说我们杀了陈小海,可有啥证据啊?”

  这话一出,顿时响应一片,陈家湾村民纷纷大喊着让张队长拿出证据来。

  “嚷嚷什么,等会尸体打捞出来,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片地是我们陈家湾的,要是没什么证据,你们不能动!”

  “对,你们不能动!”

  话音落地,上百号陈家湾村民,也不管在警戒线旁阻拦的差人,你争我抢,便要往里冲。

  陈家湾这些村民明摆着是耍无赖,或者说他们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继续替陈家桥一家隐瞒。

  非要我们拿出陈小海被人杀害的铁证,才肯让我们动手捞尸。

  然而在人家地盘上,又人多势众,一时间场面便有些失控。

  好在这一局面,我一早就预料到,也早给张队长提了对策。

  我马上侧头看着张队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按计划行事。

  “非得要证据是吧?证据没有,凶手倒是有。”

  张队长也不迟疑,向前走了几步,挡在了那些陈家湾村民前头。

  一听凶手已经抓到,陈家湾那些村民再一次傻了眼,每个人脸色都变了。

  并非是真相被解开,即将面临律法审判的畏惧、慌乱,而是于心不忍。

  除了不忍之外,每个人眉宇间还噙着一抹深深地担忧。

  这时候,不远处四个差人领着陈家桥一家三口朝这边走了过来。

  今天便是十五,那片新坟地无辜枉死的十六位老人,初一十五都需要陈家桥一家去祭拜。

  我老早就让张队长安排了人手去新坟地守株待兔。

  让我意外的是,安排去的差人不仅成功蹲守到了陈家桥一家三口,还带回来了一个少女。

  少女看着也就十八 九岁的样子,圆圆的脸蛋上有不少雀斑,背后背着一把桃木剑,身上还挎着一个画有阴阳八卦图的布包。

  难道这少女就是替陈家湾村民出谋划策的那位民间高人?

  一时间我也有些吃惊,转念一想这不大可能。

  不管是那片超度冤魂的新坟地,亦或是镇压陈小海尸体的旱厕,环环相扣布局之巧妙,让我都有些叹为观止。

  衙门差人带回来的这少女,没有这份道行。

  不过就算不是正主,少女也绝对和替陈家湾村民出谋划策、巧妙布局的那位民间高人,有莫大关系。

  “我知道诸位,都是出于恻隐之心,想要替陈家桥一家隐瞒。”

  “可人命关天,是非曲直自有律法评判,如果仅仅只是因为恻隐之心,任何人都可以凌驾律法之上的话,那就乱了套了!”

  “你们让没有宗亲撑腰的普通人怎么办?”

  应付眼前这种局面,张队长比我擅长,自然由他出面,按理也轮不着我显摆。

  我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随着张队长一番软硬兼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落地。

  陈家湾上百号村民全都不再言语,纷纷低了下头。

  一时间现场安静了可怕。

  这时候几个差人,也带着陈家桥一家三口、带着那个身背桃木剑的少女到了近前。

  没有任何征兆,陈家桥一家三口扑通一下子就跪倒了陈家湾一百多号村民跟前。

  砰砰砰。

  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陈家桥父子两人,额头都磕破了。

  “谢谢大家伙、谢谢大家伙。”

  “小海他活着是恶人,祸害大家,死了还要折腾大家,子不教父之过,我在这给大家赔礼。”

  说完,陈家桥一家三口又重重给陈家湾一百多号村民磕了头。

  一百多号村民再一次低下了头,每个人都在摇头叹息,一脸同情,好几个妇人甚至已经开始悄悄抹起了眼泪。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大家伙不必再替我们隐瞒。”

  “终究纸包不住火,既然瞒不下去也就不用折腾了,陈叔、陈爷爷、婶子你们先起来,陈小海这祸害死有余辜。”

  “你们是大义灭亲,就算真相揭开,大家伙也一定会联名替你们求情。”

  身背桃木剑的雀斑少女狠狠瞪了我们一眼,一边说着一边跑过去搀扶陈家桥一家三口。

  整个过程,没人去阻拦。

  陈家湾一百多号村民,也纷纷当场表示,愿意一块联名替陈家桥一家三口求情。

  搀扶起陈家桥一家三口后,雀斑少女转身径直朝我们走了过来,准确说只直奔我而来。

  来到近前,她撇了一眼我背着的八卦袋、七星剑。

  “原来有同行,怪不得这些差人这一次,能这么快搞清楚真相。”

  一句话让张队长和他同事,脸上都闪过了一丝尴尬。

  的确如果这次不是张队长病急乱投医寻求我帮忙,我第一时间在那片新坟地发现端倪。

  从玄学角度顺藤摸瓜推导出了真相。

  有陈家湾众多村民集体隐瞒、打掩护,恐怕张队长再来十次、八次,也不见得能发现什么问题。

  群众的力量,永远是强大的。

  “前有登天阶、绿柳荫、九曲十八弯,后设冤魂渡直通阴阳路,初一十五香火祭拜,以此消除冤孽,度化冤念。”

  “布局巧妙,令人叹服。”

  雀斑少女冷哼一声,微微一昂头,满脸骄傲,她的反应让我更加确定,陈家湾这些布局,绝不是出自她之手,她没有这个道行。

  “年纪轻轻到还算有些眼力,既然你能看出这些门道,应该知道将陈小海沉尸粪池,不仅仅是为了陈叔一家。”

  “更是为了陈家湾全体村民,尸体没完全腐烂之前动不得,擅动尸体恶鬼出笼,陈家湾鸡犬不宁。”

  我既然能看穿陈家湾整个布局,岂会不知道一旦捞出陈小海尸体,陈小海必然恶鬼出笼。

  不过现在最可怕的不是陈小海恶鬼出笼,而是有东西在借局搭桥,想要助陈小海成尸煞。

  一旦陈小海成了尸煞,旱厕镇恶鬼之局,一样要破。

  皆是必然比恶鬼出笼,来的更可怕。

  听完我的解释,雀斑少女惊到眼睛瞪的溜圆,片刻后雀斑少女缓过神,连连摆手翻着白眼一脸不屑看着我。

  “还成尸煞,看你年纪也不比我大多少,少在这吓唬人。”

  “你知道尸煞是啥玩意嘛?那东西可比寻常黑毛粽子还难缠。”

  雀斑少女口中提到的黑毛粽子,便是我在李家村与之恶斗一场的黑毛僵。

  那玩意有多难对方,不用我多说,即便现在我算是道行大涨,在独自一人对上黑毛僵,想要将其消灭,估计也够呛。

  尸煞远比黑毛僵难缠,并不是这东西比黑毛僵本事大。

  而是尸煞属于尸鬼一种,尸身、魂体再度合一。

  恶鬼这东西多多少少都保留有‘人’一部分思维逻辑,凶残狡诈。

  换句话来,尸煞既有尸怪刀剑难伤、力大无穷的体魄,同时兼备恶鬼的凶残狡诈。

  可以理解成有部分灵智的黑毛僵,寻常黑毛僵说难听些,就和野兽没多大区别,一切行为举止大都是本能趋势。

  嗜血、畏惧等等。

  一般僵尸想要诞生灵智,非得达到饿鬼冢里那只飞僵的境地。

  所以尸煞这玩意,属于相当邪门的一类尸怪。

  我一番对答如流,再次让雀斑少女惊愕不已。

  “你……你到底什么来头?师出何门,竟然知道这么多。”

  “不用管我师出何门,咱们目的一致,都想保护陈家湾一方平安,你若不信我所言,大可以过去看一看。”

  “陈小海已经吃了不下几百只动物的心肝,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下一个十五月圆,就是他成尸煞的日子。”

  雀斑少女咬着嘴唇,眼神闪烁几下,拔腿便朝着旱厕跑了过去。

  我想了想,也跟了过去,虽说现在朗朗青天,还有这么多人在场。

  阳气重。

  但尸煞这东西过于邪门,以防万一还是小心些好。

  来到粪池旁,隔着老远那股子臭味就熏得人难受。

  生石灰已经不再继续散发热量,粪池也不再如同煮沸的滚水。

  沉入粪池底下的动物尸体,大部分都浮了上来,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粪池。

  在生石灰作用下,很多动物尸体,都已经骨肉脱离,开始加速腐烂。

  我捏着鼻子扫了一眼,没看到陈小海尸体浮上来。

  雀斑少女看到这一幕,眉头一皱、俏脸瞬间毫无血色,跟着便是弯腰狂吐。

  “现在总该信我的话了吧?”

  几乎快要被熏到窒息,快把苦胆水吐出来的雀斑少女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捏着鼻子朝我连连摆手。

  没办法,我只好走上前搀着她跑到了上风口。

  风一吹,雀斑少女这才渐渐缓了过来。

  “呕…太恶心了,这么多动物尸体,心肝全都没了。”

  “不大可能啊,我们做了那么多安排布置,平常陈家湾村民也无人胆敢靠近。”

  “好端端的陈小海怎么会成尸煞?”

  “不是陈小海成尸煞,是有东西在背后捣鬼,是人是鬼、是妖是怪不得而知,不过必然不是良善之辈。”

  我想了想,便把当晚以孔明灯寻到陈小海沉尸之处时,有东西操控动物跳入粪池。

  还掀起夜风吹散云层,让月光投射到粪池这些事详详细细告诉了雀斑少女。

  雀斑少女听完以后,脸色骤变,滴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不安。

  “红娘子!红娘子!一定是红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