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她不再哭

  【他还记得你哭着说“我是不是不够好”!】

  林语宁的指尖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后点开邮件。

  正文没有一句话,只有一张照片。

  那是她在过去的某一个深夜—她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低头抱着胳膊,整个人缩成一团,墨景言站在走廊尽头,和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一起走过来,头都没转。

  照片模糊,却一眼能认出是她。

  她怔了一下,随即关上邮件。

  对方不言语,不叫嚣,只是抛出这些记录,试图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告诉她—你再强大,再成功,也曾像条狗一样蹲在地上,被人无视,被人羞辱。

  她没有急着回应,只是缓缓起身,走进洗手间,打开冷水,把脸狠狠扑了一把。

  镜子里水滴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滑,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

  那晚她在医院等了六个小时,只因为墨景言的一个电话。

  “我一个朋友出事了,你能去看看她吗?我真的抽不开身!”

  她去了,没问是谁,只是带着她最初的那点盲目和信任,去了。

  结果她看到的是他和另一个女人手牵手从走廊走过,那女人哭得很凶,而他正温柔地搂着她的肩说。

  “都过去了!”

  她像个笑话一样坐在那里,连走上去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回家那晚她没有哭,第二天照常为他准备了早餐。

  他吃了一口说。

  “咸了!”

  她轻声说。

  “我下次注意!”

  那一年,她学会了闭嘴。

  也在那个春天,彻底学会了“人是可以不需要爱就活下去的”。

  她拧干毛巾,把水擦干净,回到书房,将那封邮件截图、保存、归档。

  她不怕被人提醒她的“从前”。

  她怕的是,有人用这些来劝她“别再走了”。

  但她已经走到这里了。

  走过泥泞,穿过风暴,再回头是对不起自己。

  ……

  翌日,林语宁亲自约了法院协助,跟季婉清一起递交了冻结丈夫资产的申请。

  整个过程她都沉着冷静,直到出来后,季婉清忽然握住她的手。

  “林律师……”

  “嗯?”

  “你……你曾经是不是也这样?”

  林语宁回头看她,眼中没有闪躲,只有坦然。

  “是!”

  “我也曾被困在一段别人都觉得‘体面’的关系里!”

  “我也曾一个人坐在夜里,反复问自己‘是不是太敏.感’‘是不是太难搞’!”

  “可我后来明白了—”

  “不是我难搞,是他们不配!”

  “你能醒来,就是最好的开始!”

  季婉清红着眼点头。

  “谢谢你!”

  “不是因为你赢了案子,而是……你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在撑!”

  林语宁轻轻笑了一下。

  “你不是!”

  “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

  晚上七点,林语宁应邀参加一个闭门的法律行业圆桌讨论。

  与会者不多,都是行业内颇有影响力的律师、法官、仲裁人,席间也有媒体人。

  她坐在主讲席,发言时不再像初入行业那样谨慎拘束,而是语气坚定、条理分明,整场讨论下来,赢得了不少人发自内心的敬意。

  会后,有一位资深女法官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说:

  “你说得对!”

  “不是每个律师都要被迫清白到毫无裂缝!”

  “你有瑕疵,但你敢面对!”

  “你有过去,但你不躲避!”

  “你,是这个行业真正值得留下的人!”

  林语宁低声说。

  “谢谢您!”

  那晚,她从会场出来时,顾延瑾已经站在门口,撑着一把伞,安静地等着。

  她走过去,他替她挡住风,什么都没问,只说了一句。

  “走吧,回家!”

  她笑了。

  “回你家,还是我家?”

  顾延瑾微微一怔,然后嘴角上扬。

  “你决定!”

  林语宁看着他,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语气极轻:

  “那今晚,我们回‘我们’的家!”

  这一刻,她知道。

  风不会停。

  但她可以,在风里,慢慢把根扎得更深。

  她不是不怕倒,她只是学会了倒了再站起来。

  一次次,直到所有试图推倒她的人,都再也不敢伸手。

  江城的冬,终于在一夜冷雨之后褪去深秋的犹疑,真正踏入了彻骨寒凉的时节。

  林语宁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一整片灰白的天。

  她手里握着一杯刚泡好的黑咖啡,热气升起,在镜面玻璃上留下浅淡的雾,她望着那片雾,像是在看什么看不清的回忆。

  顾延瑾刚洗完澡,从卧室出来,穿着她给他选的家居服。

  他手上拿着两份早餐,走到她身边,轻声道。

  “今天的行程要不要我帮你改掉?你昨晚咳了好几次!”

  林语宁没回头,只是喝了一口咖啡,低声道。

  “不用!”

  顾延瑾没有多说,把早餐放到她书桌上,又递给她一颗润喉糖。

  她接过来**嘴里,薄荷味很淡,却沁得她鼻腔发清。

  “昨晚的风是从哪儿吹来的?”她忽然问。

  顾延瑾抬头,看向窗外。

  “东北,带着雪线的味道!”

  “怪不得!”林语宁点点头。

  “像以前站在法院门口,那种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可你还是睁着,头都不低!”

  林语宁笑了一下。

  “因为我要确认对面那个被我送进监狱的人,是不是回头看了我最后一眼!”

  顾延瑾顿了顿,语气也带了点玩笑意味。

  “那他看了吗?”

  “看了!”林语宁慢慢说。

  “看得特别重,然后骂我‘你这个冷血的女人’!”

  “那你心疼了吗?”

  她摇头,目光没有丝毫波澜。

  “我怕他不恨我!”

  “怕他忘了自己是被谁送进去的!”

  顾延瑾一时无言,只是轻轻叹息一声,将一件浅灰的呢大衣搭到她肩上。

  “你不是冷血,你只是学会了不在该软的时候软!”

  林语宁笑了笑,将咖啡放下,转身看他。

  “我最近总觉得你话变多了!”

  顾延瑾挑眉。

  “不是你教我的吗?要学会表达情绪!”

  林语宁没再说话,转身进卧室收拾资料。

  而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这种早上醒来有人说话,有人递药,有人撑着不打扰却不肯走远的生活,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是最隐秘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