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伤痕为证

  【要不要我去跟他们沟通一下,让他们别这么问?】

  她手指轻点屏幕,没有急着回。

  她知道陶珊为什么这么紧张。

  不是因为这条问题有多尖锐,而是因为她太清楚—有时候问题不是为了找答案,是为了设个陷阱。

  她将牛奶放下,坐在客厅落地窗前那张旧单人沙发上,阳光从她的肩头斜斜地落进来,将她白衬衫的衣角染出一圈柔和的光。

  她盯着手机那一行字,思索片刻,打下一行字:

  【不需要改!】

  【他们问,我就答!】

  陶珊很快发来一个语音:【你不是怕回答问题,我知道。

  可这不是正常发言,这是一场设定好剧本的切割。

  你答什么他们都能剪出另一层意思!】

  她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回了三个字:【我知道!】

  然后,她收拾好包,拿起外套,出门。

  外面天色已亮,风依旧带着些许夜雨后的潮意,她没叫车,而是步行去坐地铁,特意避开了律所安排的专车接送。

  她知道现在的她,不适合“显眼”。

  从她拒绝做“励志样本”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这段时间只能“自己撑伞”的准备。

  而顾延瑾,昨晚并没有来。

  他发了一条很短的消息:

  【我今天上午在市政厅做专项报告,可能来不了你的小会!】

  后面跟着一张照片,是他坐在会议室前排,翻开笔记准备发言的角度。

  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最终只是默默关掉,没有回。

  她不是不想他在,她只是知道—她必须先习惯一个人也能完成。

  路上她收到了另一条未署名的消息:

  【林语宁,你站得这么高,就不怕摔吗?】

  她没有回复,也没有截图转发给任何人,甚至连举报都没有。

  只是把手机收回兜里,继续往前走。

  就像她这些年面对无数个匿名质疑、冷嘲热讽和“善意提醒”时一样,她始终选择了沉默。

  不是认同,是清醒。

  到了座谈现场,果然有两家媒体代表已经入场,正和主办单位低声交谈。

  她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安静地翻着手里的资料,没有刻意与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主动寒暄。

  直到会议正式开始。

  主持人介绍了今日座谈的核心议题—“律师在公众视野中的行为边界”。

  第一轮发言过后,媒体代表发起提问。

  问题如陶珊所料,没有多礼貌,也没有绕弯子:

  “林律师,关于您前段时间所经历的舆论风波,有人认为,您过于将个人情绪置于公众讨论中,从而模糊了律师应当保持的专业距离,您如何看待这一点?”

  全场一静。

  林语宁缓缓起身,接过话筒。

  她没有急着回答,只是看了那名记者一眼,语气平稳:

  “律师不是机器!”

  “我们也有情绪,也有判断,也有个人的信念!”

  “但我并没有在工作中做任何越界的行为!”

  “我的情绪,从不凌驾于职业判断之上,但它是我的动机,是我去承担那些不容易的案子的理由!”

  “我不认为‘情绪’是律师的原罪!”

  “如果我们必须戴上一副面具,才能在行业里生存,那这个行业本身也需要被重新审视!”

  有人低声吸气。

  也有人微微点头。

  林语宁继续道:

  “我的确站在了某些议题的前面,承受了本不属于我的指责!”

  “但我没有后悔!”

  “我愿意承担这份重量!”

  “不是为了做榜样,而是希望之后再有律师遇到同样的事时,不必再像我一样,孤身一人!”

  全场静了一瞬。

  主持人缓解气氛地笑着接过话题,转向下一位发言嘉宾。

  林语宁坐下,听着接下来的讨论,却渐渐觉得耳边仿佛陷入一种抽离的安静。

  她有些走神,眼前隐约浮出昨夜梦里模糊的一幕—

  一个年幼的自己,在庭审上看着某人冷静地答辩,眼神坚定。

  那时候她还不懂“坚持”是什么,只觉得那个人站得太稳、说得太清楚,就像什么都不会伤到他。

  现在她才明白—那不是不痛。

  是痛得太多,早已学会在疼痛中沉默前行。

  她低头,轻轻抿了一口桌上的水。

  窗外的天色已经转晴,云层散了些许,阳光穿透玻璃洒在她的肩头。

  她没抬头,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也在缓缓散去。

  像是那种—长久压在心头的湿重,在一点点被风吹干。

  会后她没留下,也没接受媒体补录,只交代了组织方一句感谢,就从后门安静离开。

  刚下台阶,手机又响了一下。

  是陶珊发来的消息。

  【你今天说得很好!】

  【他们不敢继续追问了!】

  林语宁看着那行字,轻轻打了一行回复:

  【我不怕他们问!】

  【我怕没人答!】

  她发完,没等陶珊回复,收起手机,一步步往车站走去。

  街道两侧是被春雨洗净的行道树,树叶还带着水珠,在风中轻轻摇曳。

  她走得不快,但走得很稳。

  她知道她还得走很远。

  可只要她还走得动,她就不会停。

  林语宁回到律所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她刚推开门,外套还未脱,前台便递过来一个信封:“林律师,这份是匿名快递,今天早上到的,没有署名,也没有寄件信息!”

  她接过来,封口处规规整整,纸张不新不旧,压得极平整,看不出一点被人匆忙塞过的痕迹。

  她微微皱眉,没在前台拆,径直回了办公室,关上门,落锁,然后坐下。

  灯光静静落在她侧脸上,她低头,将信封沿着封边裁开。

  里面只是一张A4纸,黑白复印,只有几行字,最下方却附了一张照片。

  文字不多,但每一个字都像是提前预设好的警告:

  【律师林语宁,请勿越界过深!】

  【你不是站在正义一边,你只是在制造对立!】

  【过去你选择沉默,是明智;现在你选择反击,是自掘坟墓!】

  照片是她前几天刚走出法院时,在街角和顾延瑾说话的一瞬间。

  她手里还握着伞,脸侧微扬,顾延瑾站在她右前方,两人神情克制、没有过多亲昵,但镜头角度却极刁钻,刻意截取了她下颌线贴近顾延瑾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