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自食恶果

  林语宁不知道墨景言的状态,也不打算再知道。

  她只知道,她已经走出了那道阴影。

  她的名字,不再跟他绑定,不再被误解,不再被羞辱。

  她是林语宁,是江城律所最年轻的初级律师,是法律援助中心最值得信赖的咨询员。

  她的未来,不再仰望任何人。

  她,会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得更高、更远。

  而如果终有一天,她回身,看到的那个站在她身旁的人,是顾延瑾。

  那她会说—

  谢谢你,一直都在。

  江城四月的夜晚终于褪去了冬日的寒意,夜风拂过街道两旁新抽的枝叶,透着丝丝清凉,却不再刺骨。

  林语宁拖着一身疲惫从律所走出来,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这是一场耗时五个小时的调解会议,一桩牵涉多个家庭成员的遗产分割案,因为一封未公证的遗嘱和缺失的财产凭证僵持不下,会议上当事人几度情绪失控,争吵几乎演变为肢体冲突。

  她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安抚、记录、引导,直到最后终于让各方在初步调解协议上签了字。

  她疲惫,但没有倦意。

  她站在律所门口,仰头看了一眼夜空,天幕深远,星光稀薄,但这一刻她却觉得踏实。

  这是她想要的生活。

  混乱,真实,琐碎,却脚踏实地。

  顾延瑾的车稳稳地停在街对面,车窗摇下,他手肘撑在窗沿,笑着冲她扬了扬下巴。

  “上车?”

  她没立刻动,反问。

  “你等很久了?”

  “半小时!”

  “没事就不用等!”

  他轻轻一笑,声音不急不缓。

  “我只是……习惯了在你结束一天之后,出现在你视线里!”

  她站了一秒,嘴角浮出一丝柔.软的弧度,然后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驶出主街,转入熟悉的小巷。

  车内放着轻柔的钢琴曲,林语宁靠着椅背,闭着眼歇息了一会儿,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一个人到底要多努力,才能真的从泥里走出来!”

  顾延瑾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动,侧头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已经走出来了吗?”

  “我以为我走出来了!”她声音有点轻。

  “可是每次看见新闻、看见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评论,我就会下意识去想,是不是哪一步我做得不够好,是不是我还欠别人一个解释!”

  “你不欠任何人!”

  “我知道!”她睁开眼,望着车窗外。

  “可有些时候,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真正放下,又是另一回事!”

  “语宁!”顾延瑾轻轻喊她的名字。

  “你知道你最大的能力是什么吗?”

  她摇头。

  “不是你现在处理案件的能力,不是你在法庭上的冷静—而是你能在被推入深渊后,还能把自己一点点爬出来,并且还记得怎么笑!”

  “你经历了那么多,但你没有变成你恨的人!”

  “这就已经是你最伟大的胜利!”

  林语宁转头看他,眼中有些湿意,但很快被她低头掩去。

  “我怕的不是这些!”她声音更低了。

  “我怕的是有一天我变得麻木,变得不再相信善意,不再愿意倾听—如果那天真的来了,我就真的输给了他!”

  顾延瑾没有说话,只是把车缓缓停在了江边。

  他们常来这里。

  林语宁喜欢这个地方的风,安静,辽阔,不喧哗。

  他关了车灯,车厢内一片柔暗。

  “你不会输!”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贯的沉稳和肯定。

  “因为你知道你害怕的是什么。

  知道的人,不会沉.沦!”

  林语宁看着他,许久才低低一笑。

  “你为什么一直都对我这么好?”

  顾延瑾回望她,眼神沉静如夜。

  “因为我见过你最软弱、最狼狈的样子!”

  “但我仍然愿意一直看着你!”

  “看着你从那些被踩碎的地方,重新长出骨头!”

  林语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良久之后,她忽然开口。

  “延瑾,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给你爱情,但我愿意试着信你一次!”

  他一怔,随即嘴角慢慢浮出一抹笑,像月光落入湖水,柔和又干净。

  “我不急!”

  “你只要记住,不管你往哪个方向走,我都会站在你身后!”

  ……

  几天后,林语宁接手了她进入律所以来最大的一桩案子。

  是一起涉外的跨国继承纠纷,牵涉三国法律,时间跨度长达十年,证据链断裂严重,律所内部的合伙人最初并不打算让她接,担心她经验尚浅。

  但她的直属上司拍板。

  “她可以!”

  而林语宁,也没有让任何人失望。

  她通宵研读案卷,整理跨国协定文件,联系翻译机构核对细节,亲自出差走访当事人亲属,步步为营。

  一个月后,案件终于完成初步预判,她递交的资料被整个律所评为“极具参考价值”,连合伙人都当众称赞她“是个可以信任的律师”。

  她那天回到办公室,接到顾延瑾的电话。

  “你今晚要怎么庆祝?”

  “睡觉!”

  “太没情.趣了!”他笑。

  “那你请客,我吃饭!”

  “成交!”

  当晚,他们在江城最老牌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共进晚餐。

  菜品不奢华,却精致。

  她吃得不多,但笑得很平静。

  顾延瑾替她把酒倒满。

  “你已经走到这里了!”

  “接下来呢?”

  林语宁举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

  “继续走!”

  “走到没有人再能指着我过去评价我的地方!”

  “走到连我自己都愿意停下来,回望那段废墟时,能说一句—‘我不再痛了’!”

  顾延瑾点头。

  “那我会继续走在你身旁!”

  “哪怕你走得比我快,也不怕!”

  她一口喝光杯中的酒,轻轻落下一句。

  “那你可要准备好,未来很长!”

  顾延瑾笑了。

  “我等了你十年!”

  “未来这几十年,也不算什么!”

  夜风吹进餐厅的落地窗,轻轻卷起林语宁发梢。

  她的笑,在灯光里,不再克制、不再防备。

  那一刻,她终于,彻底把过去埋在了身后。

  真正的林语宁,回来了。

  江城的春天彻底来了,街道边的梧桐叶一夜之间密起来,绿意在城市的每个缝隙里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