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一步不让

  而在城市的另一边,墨景言坐在录音棚角落的沙发里,整个人几乎要陷进黑暗中。

  他已经几天没有上热搜了,唯一的曝光是那篇文章被林语宁告下架后,他的名字跟着出现在了“失实信息责任方”中。

  他想反击,却连账号都没剩几个。

  原本愿意合作的公关团队一一抽身,广告主集体沉默。

  就连他手头最后一点能动的流量,也因为林语宁那场雷霆般的反起诉,被掐死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

  而更可怕的是,他的“失败”,在某种意义上,反而成了林语宁的“勋章”。

  她越赢,他就越像她过往生命里的阴影,一个被她踩着走过、再也不愿回头看一眼的路障。

  他靠在沙发上,回忆起无数个曾经她小心翼翼地替他关灯、铺床、收拾一切的夜晚。

  那时候她不说话,却永远站在他身后。

  只要他不高兴,她就立刻低头。

  只要他一句话,她就能连夜写完五页行程安排,不出差错。

  他习惯了那样的她。

  可如今呢?

  她站在台前、面对镜头、接受访谈、递交诉讼,一副谁都不能指责她的样子。

  他恨她—恨得发疯。

  可他也忘不了她曾经那个缩在他怀里哭得像一只猫的小模样。

  那样的她,是他独有的。

  如今,她却成了所有人赞美的对象。

  他一口闷掉酒,咬着牙,低声道:

  “林语宁……”

  “我不会让你一辈子都这么赢!”

  “你走了,带走了我的一切!”

  “我就要你,把你的一切也还回来!”

  他的眼神彻底阴沉下去,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笑:

  “这场仗,我还没输!”

  夜色彻底笼罩了江城。

  林语宁回到公寓的时候,楼道空荡安静,头顶的感应灯在她脚步落下的瞬间一盏盏亮起。

  她慢慢地走上楼,一步都不快,像是终于卸下了整天的外壳。

  门关上的一刻,她靠着门背站了许久。

  她没有立刻去洗漱,也没有坐下,她就站在那里,让整座城市的嘈杂一点点从身体表面剥落,最后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她打开灯,走进卧室,脱下外套搭在椅背,拉开窗帘。

  城市灯火一如既往地繁盛,可她只觉得那些光离她很远。

  她想了很多。

  想起那条热搜,想起曾经深夜坐在墨景言的车里不敢多说一句话的自己,想起那时他在前排打着电话,说着“等我搞定这个资源,你就能跟我一起上去”,她连一个“好”字都捂在心口,生怕说得太轻挑太快,显得自己不够稳重。

  她还记得第一次参加他的圈内饭局,他让她坐在角落,说“你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少说点”。

  她照做了。

  她沉默、乖顺、得体,连笑的弧度都练习过。

  她那时以为,这就是爱。

  而现在,她坐在属于自己的公寓里,没人催她做饭,没人审视她衣服颜色搭配,没人因为她多看了一眼哪个男同事而冷战。

  可她还是会害怕。

  不是怕被骂,也不是怕再跌下去。

  她怕的,是自己好不容易拼回来的这份稳定,下一秒又被人以“你不配”的姿态轻而易举推翻。

  她从未真正拥有过完整的安全感。

  哪怕现在站在万人认可的位置上,她仍旧不敢松懈。

  手机响了一声。

  她拿起来,是顾延瑾发来的。

  【到家了吗?】

  她回复:【刚到!】

  【今天累吗?】

  她打字停顿了一下,最终只回了两个字:

  【还好!】

  紧接着又是一条:【我给你送了宵夜,已经到了门口,记得热一下!】

  她看着那一行字,心口忽然微微一酸。

  她走到门口打开,果然看到外卖袋挂在门把上,里面是她最爱吃的云吞,还有一杯桂花莲子羹。

  她把袋子拿进厨房,动手热了热,然后坐在餐桌前,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她不是饿,她只是忽然很想吃点什么热的东西,把心里的那一点点疲惫压下去。

  顾延瑾没有打电话催她回信息,也没有发消息问她吃了没。

  他一直都是这样。

  他不会硬闯她的世界,只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刚好出现,递一杯水,或者撑一把伞,从不问她为什么走在雨里。

  吃完饭她去洗了个澡,换了件宽松的T恤,窝在沙发角落里,打开了台灯。

  手机再次亮起,是陶珊。

  【刚看完你那个访谈,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让人羡慕吗?】

  她发了一个语音。

  “我认真了,宁宁。

  我真的看得眼圈红。

  你说话的样子,眼神那么坚定,我忽然想起以前我们在天桥底下喝奶茶,你说你将来要成为一个站在法庭中间的人!”

  “你做到了!”

  “不是靠墨景言,也不是靠热度,你是一个人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我以前以为你只是厉害,现在我知道—你是真的强!”

  林语宁听完,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好友的声音。

  她靠在沙发上,手机屏幕渐渐黑下去,她也没有再点亮。

  ……

  而另一边,墨景言站在城市最西边的一栋高楼里,看着林语宁的视频。

  他没有声音,但画面里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顿点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面无表情,像一尊石雕,身旁是凌乱的烟灰和洒了一半的酒。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看她说话了。

  以前她在家跟他说话,常常怯生生的,一句不敢多说,说多了他嫌烦,说少了他又觉得她没情绪。

  他曾经觉得她没意思,话少,太正经,不懂撒娇。

  可现在,看着屏幕里那个沉稳清冽、一开口就让全场安静的女人,他忽然意识到,她早就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了。

  她变了。

  变得像陌生人。

  不,是他变得像一个彻底不属于她世界的多余人。

  他恨她。

  他是真的恨。

  不是因为她赢了,而是因为她赢得这么干净,连带着把他从她的人生里剔得一丝不剩。

  他在她的访谈里,哪怕一个模糊的影子都找不到。

  连提都不提。

  他像从没存在过。

  他终于明白,有些女人,你一旦放手,她就再也不会回来。

  她不是没爱过你。

  是她太清醒了。

  所以她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