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心如止水

  连续几日的阴天将整座城市压得低沉,每一片天色都像是铅墨晕染过的纸,沉重却没有真正落下的决绝,直到这一晚,雨水终于毫无保留地倾盆而下。

  林语宁坐在律所十六层的办公室里,加班至深夜。

  屋里只亮着一盏小灯,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像一层又一层焦躁的情绪,不停地拍打她的心。

  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是一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案件的材料汇整。

  她已经看了整整六个小时,神经近乎绷到了极致,眼睛干涩、脖颈僵硬,但她没有停。

  她知道,她不能停。

  这桩案子被刻意送到了她手上,受害人是一名女性,曾遭到多年家暴却迟迟不肯报案,直至一次被施暴后失手“反杀”,才引发全城关注。

  而受害人的代理律师—正是她林语宁。

  她明白,这不是巧合。

  她能感觉到,舆论在悄然聚拢,媒体在盯着这个案子,而背后,有一双眼睛,依旧在试图制造她的失误。

  哪怕她已经一次次自证清白,对方依旧不肯放过。

  但她不怕。

  这正是她从深渊中走出来后的决心。

  她要接下每一个难案,她要站在每一个受害者前面,替那些曾经不敢为自己说话的人发声。

  这不是救赎,而是选择。

  是她对自己重新书写人生的承诺。

  而与此同时,江城一家豪华私人会所的包间里,墨景言将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满地狼藉。

  他脸色阴沉,眼神里浮现的早已不是焦虑,而是彻底的仇恨。

  “她现在在所有人面前是什么样子?江城最正直的律师?女性法律意识代言人?”

  “笑话!”

  “她不过是踩着我爬上去的!”

  “我把她养在身边三年,她把我送上神坛三年!”

  “现在她转头就把刀架我脖子上?”

  助理不敢吭声,站在角落里背脊发凉。

  许可馨坐在另一边,指尖轻轻搅动着酒杯里的冰块,眼神同样冷若冰霜。

  “你再怎么骂她,也改变不了她现在已经彻底脱离你掌控的事实!”

  “她已经不是你能碰得了的人了!”

  墨景言转头盯着她。

  “那我就毁了她!”

  许可馨沉默几秒,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你想怎么毁?”

  “曝光她的私生活?说她是靠男人资源起家的?”

  “现在谁会信?”

  “她已经站在道德高地上了,你再往上泼脏水,别人只会觉得你在报复!”

  墨景言眉目狰狞。

  “你别管我怎么做!”

  “总之—她休想干干净净地走到最后!”

  “我要她后悔!”

  许可馨放下酒杯,冷冷地说。

  “那你就得彻底撕掉你现在仅存的伪装。

  你确定?”

  “你现在一脚已经踩在泥里了,剩下的一只还想保住点什么?”

  墨景言没说话,只是坐回沙发,像一头缩进洞**的兽。

  他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公众不会再相信他,圈子也对他逐渐关闭,哪怕他暂时还能靠积蓄活着,但名声一旦彻底毁掉,复出几乎无望。

  而他最不能接受的是林语宁现在过得比他好,光鲜、体面、受到敬重,还身边站着一个顾延瑾。

  那个男人一身清贵,理性睿智,偏偏又懂得收敛锋芒,更懂得如何在林语宁身边,恰到好处地存在。

  他们像是天生就该站在一起的人。

  他和她,才是真正的错位。

  他不甘,他不服。

  他恨得咬牙切齿。

  他想不通,自己堂堂墨景言,凭什么被一个曾经在他面前低眉顺眼的女人一夜间踩在脚下。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成了执念。

  ……

  凌晨两点,林语宁终于处理完全部文件,整理好资料,她疲惫地收拾桌面,正准备关灯,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她没有接。

  第二次震动,她点开了“挂断”。

  第三次,对方发来一条短信:

  【你还以为你能一直撑下去?你不是女神,你不过是个踩着婚姻往上爬的女人!】

  她看着那行字,唇角轻轻上扬。

  她没有回复,而是直接将这条信息截图,转发给江城市公安网警支队专线。

  并备注:已三次接到此号码恐吓,申请追踪源头。

  五分钟后,警方回复:

  【已登记,初步定位已锁定。

  我们会继续追查。

  请勿惊慌!】

  她将手机放回桌上,缓缓靠进椅背,闭了闭眼睛。

  过去的林语宁,看到这样的信息会惶恐、会不安、会在半夜无声哭泣。

  可现在不会了。

  她太清楚,这些人不过是换了手法的懦夫。

  她已经走出了那场战争,靠的不是运气,而是一步一步爬出来的。

  第二天,她照常出现在律所,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衣和灰色长裤,干净利落。

  没有人能看出她昨夜经历了什么。

  因为她已经不怕风雨。

  也不再怕阴影。

  她是林语宁。

  一个真正把“站起来”变成日常姿态的女人。

  江城七月,空气里充满了潮.热,连风都裹着一股躁动。

  林语宁站在法庭外的阳光里,一身藏蓝色西装衬得她冷静干练,脸上没有一丝妆容的浮躁,只画了一道干净利落的眼线。

  她手中握着厚厚一叠案卷,身旁跟着实习生小陈,正低声向她复述着庭前的要点。

  这是一场关于校园暴力侵权的民事案件。

  受害者是一名初二女生,长期遭受同班女生霸凌,最终被逼到跳楼**,虽侥幸活下,却留下终生残疾。

  家属希望向学校、施暴方家长索赔,而被告一方以“孩子年幼”、“并无主观恶意”以及“学校无直接责任”为由拒不担责。

  林语宁接手这案子,是在上一场庭审结束的第二天。

  她没有休息,也没有犹豫。

  她知道,每一场这样具有争议的案件都是她必须跨过的一道门槛—每赢一次,她不仅赢得了当事人的尊严,也在这个制度的漏洞中,为越来越多的人拓开一条细缝。

  法庭内坐满了人。

  媒体席、旁听席甚至后排都站了不少人,有的是法学生,有的是社会观察员,更多的是受害者家属的联络人,大家静静等待开庭的那一刻。

  林语宁走进法庭,站在原告席上,目光沉静,扫过被告方那一排昂贵的律师团,没有一丝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