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替谁撑伞

  “但我想说话!”

  “哪怕只是给那时候的我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他温柔的嗓音:

  “那你说!”

  “我永远听!”

  林语宁眼睛微微湿了一瞬,风吹过眼角,凉得很清醒。

  “那时候的我,太想被看见了!”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够努力,够配合,够体贴,别人就会觉得我值得!”

  “可后来我发现,他们从来不是不看见!”

  “他们只是看见了,也选择忽略!”

  “所以我才开始说话!”

  “不是因为我多伟大,而是我知道,沉默真的会把人吞掉!”

  “我不想再被吞!”

  “更不想看着别人也那样被吞!”

  “所以我开口!”

  她说完这段,才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哑了。

  顾延瑾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在电话那头轻轻应了一声。

  “我开车过来接你!”

  “我想见你!”

  林语宁笑。

  “我也想见你!”

  ……

  十五分钟后,他出现在会场门口。

  车窗摇下的那一刻,她看到他穿着藏蓝色的风衣,站在冷风里,背影笔挺,眼神沉静,像一块磐石。

  她走过去,他替她拉开副驾车门,等她坐好,又绕到驾驶座,递给她一杯热奶茶。

  “加了蜂蜜!”他说。

  她接过,低头喝了一口,嘴角扬起。

  “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了?”

  “你在你喜欢的奶茶店重复点了一年,我想不记住都难!”

  她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笑了。

  “真好!”

  “什么?”

  “我说,有人记得我喜欢什么,真好!”

  她不是矫情,也不是缺爱。

  只是她太久太久没有在任何一段关系里,感受到自己是“被看到”的。

  墨景言不曾。

  他看重的,是她是否得体,是否不丢他面子。

  他从不问她冷不冷、吃没吃、累不累。

  她那时候一直在为他奔忙,为他打点,连自己生日都记不清。

  她以为那就是爱。

  可现在,她才明白—

  爱不是她一个人奔跑,是两个人互相靠近。

  “延瑾!”她轻声叫他。

  “嗯?”

  “你不怕哪天我真走错一步吗?”

  “我怕!”

  “可我更怕你因此就不走了!”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动了动,侧头看她。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怕?”

  “什么时候?”

  “是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求,一个人把自己关起来,别人还以为你没事!”

  “我不怕你跌!”

  “我怕你不吭声!”

  “我希望你所有的委屈、困惑、甚至想逃的冲动,都可以告诉我!”

  “我不一定能帮你解决!”

  “但我一定不会走!”

  林语宁眼底终于有了一点湿意。

  “你对我太好了!”

  “我以前总觉得,这种好不是我该要的!”

  “但我现在,开始想要了!”

  “我想靠着你!”

  顾延瑾伸出手,扣住她的手指。

  “你想靠多久都可以!”

  ……

  而另一边,墨景言坐在工作室的办公椅上,桌面上是他打印出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林语宁今晚研讨会上的发言截图。

  她穿着一身深灰色套裙,身形挺直,眼神坚定,神情笃定。

  底下是一串弹幕和评论:

  【她真的太勇敢了,连自己的失败都不避讳!】

  【这才是我们想看到的女性律师!】

  【她不是不怕,是她怕也站着!】

  【我真的太敬佩她了!】

  他一字一句地读着那些评论,眼里仿佛在燃烧着压抑的火。

  他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她竟然连失败都能用来赢得掌声?

  她连崩溃过的过去都能包装成一种“坚强”的标志?

  她凭什么?

  凭什么她现在说一句“我当年失败过”,就有人为她鼓掌?

  他当年成功的时候,有人为他拍手吗?

  他看着她那张照片,忽然伸手,狠狠将打印纸撕碎,丢进**桶。

  他低声咬牙道。

  “林语宁,你别太得意!”

  “你不会一直赢下去的!”

  “你越光鲜,我就越想看你摔得多惨!”

  “你不是一直都怕被看不起吗?”

  “那我就要你亲手把你攒起来的一切都砸烂!”

  “你现在还站得住,那是因为你还没碰到命门!”

  “我会让你知道,站得再稳,也有摧毁的办法!”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手撑着窗台,眼神一片阴鸷。

  “你越不怕,我就越要你怕!”

  “你越不提我,我就越要你记住我!”

  “你不是想彻底摆脱我吗?”

  “那你等着!”

  “我会让你后悔你忘得这么干净!”

  夜已深,江城的街道上车流稀疏,霓虹灯零落地亮着。

  顾延瑾送林语宁回到公寓时,已经过了凌晨。

  车停在楼下,她没有立刻下车,而是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那道熟悉的铁门,沉默着。

  “要我送你上去?”他问。

  她摇头。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顾延瑾没有多说,只是把车钥匙放在她手边的置物格里。

  “我明天过来接你!”

  “我可能会晚点!”

  “我等!”

  林语宁转头看他,目光在夜色里带着一丝倦意。

  “你总是这么包容我,不累吗?”

  “累!”

  “那你还不走?”

  他语气很轻。

  “因为我比你更怕你一个人撑着!”

  “你以为你伪装得很好,其实你每次从台上下来,眼神里都写着‘我还不能倒’!”

  “语宁,撑是你的选择,但不等于你不能依靠!”

  她抿了抿唇,半晌低声说。

  “谢谢你!”

  他想说“你不用谢”,但最后只回了一个温和的笑。

  “我不需要你谢我,我只要你还愿意靠着我!”

  林语宁低头,喉咙有些涩,终究还是推门下车。

  她走进楼道的时候没有回头,顾延瑾也没有催她。

  车子就停在那里,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尽头。

  她一进门就把所有灯都打开。

  她不喜欢黑。

  太多深夜的回忆都藏在黑暗里,那些压在心底不肯散去的片段,像老旧胶卷,不受控地反复播放。

  她走进浴室,洗了脸,又洗了头,站在热水里久到水都快凉了,才慢慢出来,换上干净的睡衣坐在窗前。

  她把笔记本拿出来,翻到那个文件夹。

  她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习惯—每一次站上台前,或者在案件舆论压得最重的阶段,她都会写下一段“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