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都动起来!”赵振国一挥手,“男同志卸车,女同志去厨房烧水!今天管饱!”

  人群立刻行动起来,卸车的卸车,烧水的烧水。

  赵振国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眼眶发热。

  他连日的奔波劳累,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正午,食堂烟囱冒着浓烟,八口大锅里炖着鸡块,浓郁的肉香飘满了整个厂区。

  “开饭啦——”一声吆喝,食堂门口立刻排起了长龙。

  工人们端着搪瓷碗,激动地等待着。

  当第一盆鸡汤抬出,浓烈的香味瞬间钻进每个人的肺腑。

  “师傅,多给打块肉!”一个工人伸长胳膊,“我那小子馋了小半年了!总算能给他带点荤腥回去。”

  炊事员用大勺给了他一只油光金黄的鸡腿。

  队伍里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和吞咽声。

  食堂角落,几个小学徒捧着碗却不动筷子。

  最瘦弱的学徒小心地用油纸包起碗里的鸡腿:“这个,俺带回去给俺娘。”

  身边的同伴们愣了一下,也跟着效仿起来,为家人留下一份。

  赵振国在食堂门口看着这一切,眼眶一次又一次地发烫。

  他身上沾的油点和鸡毛,此刻像是最光荣的勋章。

  一个工人跑来塞给他一块鸡肉:“赵主任,您也快吃!”

  赵振国没再推辞,接过来咬了一大口。

  软烂的鸡肉入口即化,那滋味胜过世间一切山珍海味。

  厂子里,到处都是心满意足的赞叹声。

  黄昏,李复兴踏进弥漫着油烟和煤灰味的四合院。

  桌上放着一碗冒热气的卤肉面,他却心事重重,三两口就囫囵吞了下去。

  天色彻底暗下,李复兴一出门,就看到庆元和顾成才在院里等着。

  “庆元,今晚这会,是为了缺粮的事吧?”

  李复兴问。

  庆元点点头:“可不是么,有几家快揭不开锅了。”

  一旁的顾成才叹气道:“老王家那几个孩子,连野菜糊糊都快喝不上了。”

  这话让李复兴一阵难受,刚吃下的面条仿佛变成了铅块。

  远处隐约有孩子的哭声传来。

  “人来得差不多了吧?”

  正屋里传来一大爷洪亮的声音。

  李复兴跟着人流凑到正屋前,灯光和月光下,人影幢幢。

  一大爷站在台阶上,开门见山:“叫大家来为什么,心里都有数。都说说,有什么法子能熬过去。”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二大爷蹲着抽烟,三大爷刚想说话,就被老王家婶子的抽泣声打断了。

  一个孩子捏着半块窝头,眼神迷茫。

  院里弥漫着焦灼和无力。

  “都别吵了!”

  一大爷用拐杖一顿地,“复兴,你脑子活,你说说!”

  李复兴抬起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

  他看到众人脸上的愁苦,沉默片刻后挺直了腰杆:“我有个主意,就是有点险……”

  “咱们凑份子,上黑市弄点粮食回来。先紧着难过的几家,剩下的,按各家出的钱分。”

  李复兴到时能拿出粮食来,但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怕惹什么麻烦。

  院里顿时一片死寂,只有三大爷拨算盘的声音格外刺耳。

  片刻后,议论声再次响起。

  “我看行!”

  一大爷率先拍板,“总不能坐着等死!”

  话音刚落,李复兴就掏出一百块钱。

  他这一带头,大伙儿纷纷响应,一大爷掏出五十,二大爷和三大爷也跟着凑钱。

  很快,马灯下就凑了四百二十块钱,承载着整个院子的希望。

  一大爷算完账,抬头问道:“今天晚上,院里能动的爷们儿,都得搭把手?”

  李复兴看着众人那既紧张又燃着希望的脸,用力地点了点头。

  人群散去,一大爷把钱仔细揣好,叮嘱道:“都先回去歇个盹儿,丑时三刻,在院门口碰头。”

  李复兴走在回家的夜路上,路过老王家,窗户透出油灯光,传来一阵咳嗽声,让他心头一紧。

  窗上一个瘦削的女人剪影在忙碌。

  推开门,冷气扑面。

  他把饭缸扔在桌上,里面的面条已经凝固。

  隔壁传来庆元整理行囊的摩擦声和抱怨:“这鬼东西,怎么又漏了。”

  李复兴躺在床上,思绪纷乱。

  老王媳妇白天带哭腔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孩子饿得直哭,连稠粥都喝不上。”

  夜深了,大院里只有一大爷房里有光。

  他正紧张地数着钱,嘴里默念:“四百二十块钱,得换回三百斤棒子面……”

  丑时的梆子声传来,李复兴惊醒。

  他起身开门,对上二大爷布满红丝的双眼。

  两人没说话,沉重地点了点头。

  院门被推开,一大爷和李复兴领着六个小伙子融入夜色。

  一大爷把布包着的四百二十块钱揣在怀里,这是全院的活路。

  他们沿着墙影快走,避开有红袖章的街口。

  拐过几个胡同,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汗味和烟味。

  看到墙上斑驳的红漆牡丹花,李复兴低声道:“就是这儿。”

  锈迹斑斑的铁门前,两个持棍壮汉警惕地扫视着他们。

  “来干啥的?”

  一个壮汉问。

  “想找点嚼谷。”

  一大爷平静地回答。

  “规矩照旧,进门一毛,买货抽一成,卖货抽两成。”

  那汉子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一大爷小心地抽出角票,众人付了钱,走了进去。

  铁门关上,眼前是个昏暗拥挤的地下市场。

  煤油灯摇曳,空气里烟熏火燎。

  地上有人卖野菜、野蜂蜜,绳上挂着腊肉。

  一个女人为了一点盐争吵,还有人推着车卖粗粮。

  李复兴领着人挤进人群搜索,身后的年轻人吓得脸都白了,紧紧跟着。

  一大爷手心是汗,他凑到李复兴耳边紧张地说:“复兴,这钱是全院的命根子,一定得买够。”

  李复兴在一个卖玉米面的摊子前停下。

  摊主是个精瘦汉子,靠墙眯眼打量着人。

  他的脚下放着几个敞口的麻袋,露出黄澄澄的玉米面。

  “这棒子面什么价?”

  李复兴问。

  摊主懒懒地回答:“三角五分一斤,爱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