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接风宴。

  周维岳倒是没见着老丈人和丈母娘。

  因为“避籍”制度的存在,萧老爷子和周维岳那未曾蒙面的老丈人不得同地为官。

  而周维岳的那位老丈人已经许久未曾回山东了。

  这会儿的周维岳正被萧老爷子挨个介绍给山东的诸位官员。

  从参议到历城县衙,再到底下基层机构的经历司、照磨所、理问所等等,也让周维岳对如今整个山东的“浙东党”有了个大概的认知。

  “萧老……那位右布政使呢?”

  自洪武九年起,朱元璋废除元朝遗留的“行中书省”制度,设立承宣布政使司,与提刑按察使司(主管司法)、都指挥使司(主管军事)并称“三司”,形成地方分权制衡的行政体系。

  而主管民政、财政和人事的宣布政使司,自然也是地方最高行政机构,通常设有左、右布政使各一人。

  萧忠是左布政使,而那位右布政使,从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周维岳本以为这次能见到那位右布政使,但没想到还是落了空。

  “难不成那位右布政使乃是胡党之人?可为何这山东的胡党又是以董彦杲为首?”周维岳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周老不会参加这种宴会的,他是陛下的人。”萧忠意味深长的提点了一句。

  周维岳瞬间了然。

  合着这位周老就是老朱安插在山东的眼线,虽然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但真要较起真来,这位才是真正的大佬。

  ……

  酒过三巡,众人散去。

  萧忠将周维岳叫到了书房。

  这会儿的萧忠双眼有些许飘忽,想来也是微醺。

  可突然间,他却猛地坐直了身子,双眼死死的盯着周维岳:“周小子,此次一定要杀了董彦杲!”

  周维岳被吓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急忙抱拳:“萧老,您喝醉了……董彦杲的罪证已经快马加鞭送往京师,陛下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忠打断:“不!陛下只会让你将相干人等押去京师,而京师……是胡党的地盘!”

  周维岳心里一个咯噔。

  可这时,萧忠却突然扯开了话题:“你是我萧家的孙女婿,我萧家无后,这偌大的家产今后都会是你的……”

  这话周维岳有些不好接。

  尴尬的挠了挠头没说话。

  可萧老爷子却突然暴起:“老夫说这话的意思你不懂吗?!我萧家无后!”

  这下,周维岳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能不懂么!

  山东的党派之争远不止他参与进来的这些这么简单!

  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老丈人……

  难怪萧令仪是跟着他爷爷而不是他爹。

  萧老爷子是担心他儿子保护不住这萧家仅剩的血脉。

  周维岳面色一肃:“萧老放心!便是为了山东百姓,董彦杲这次也必死!”

  “恩……退去吧,等你从京师回来,老夫便主持你和令仪完婚。”

  萧老爷子挥了挥手,闭眼假寐。

  ……

  这场接风宴很快结束。

  对周维岳来说,唯一的影响就是近些时日登门拜访的官员变多了。

  十五岁的知县,再加上萧家的孙女婿,这双重身份值得山东的官员郑重对待。

  连带着汪泰鸿的腰杆子都挺了起来。

  但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变化。

  济南府学的修缮工作进展的也极其顺利,徽商们已经将所有的物料准备齐全,匠人们也随时候命。

  就连董彦杲似乎都认命了,整日待在府中也不露面,似乎劫持周维岳已经是他最后的手段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夏末,微凉。

  应天的回信,伴随着修缮济南府学的结尾工作一起到来。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膺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忧勤,惟念生民疾苦,吏治清浊。然山东布政使司左参政董彦杲、右参议赵石维等,受朝廷重托,牧守一方,竟敢负朕恩私,渎职害民……

  【……沿途州县官吏,务须供其车马粮秣,毋得延误。若有刁难羁留、私通消息者,枭首示众,家产充公!】

  周维岳接过这份沉甸甸的圣旨,山东的官场,可算是能肃清了……

  ……

  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能违背老朱的意志。

  当周维岳手持圣旨来到董府的时候,董彦杲正神色平静的坐在院子里,甚至都没在言语上辩解几句什么,便老老实实的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董大人似乎还有位幕僚在下官这拘捕名单之内。”周维岳看着董彦杲。

  “杨治前些时日偶感风寒,已然离世。”董彦杲面无表情的看着院子的角落。

  周维岳寻眼看去,那里摆放着一具梨木棺椁。

  周维岳挥了挥手,当即便有卫兵冲过去掀开了棺椁,复命道:“确认是杨治正身!”

  “如此,便把棺木也一并押往应天吧!”

  老朱的命令可是死活无论,这事儿周维岳不敢含糊。

  至于尸体臭不臭的,这事儿不在周维岳的考虑范畴,反正到时候验尸的也不是老朱。

  董彦杲同样没说话,只是木然的任由卫兵们将其推入囚车。

  ……

  整个搜捕过程持续了三日。

  三日过后,足足近百名官员被关押在囚车之内,整装待发。

  周维岳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车队,一时间心有唏嘘。

  上次去应天是押运税粮,这次就是押运活人了,也不知道下趟会押运些什么。

  只希望这趟行程能顺利些吧。

  “周大人,犯人俱已清点完毕!烦请过目!”一位卫兵手捧一卷名册小跑过来。

  “恩,出发吧!”

  ……

  或许是周维岳的祈祷起了作用,整个押运的过程极其顺利。

  周维岳原本还想着董彦杲会不会再垂死挣扎一番,安排人劫个道什么的,但一路上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应天府外。

  周维岳下令让车队原地扎营,便径直朝着董彦杲的囚车而去。

  一路上恶臭熏天。

  整个押运过程,这些囚犯们吃喝拉撒都在囚车里,昔日仪表堂堂的官员们,经历过一个多月的关押,早已形容枯槁,状若乞丐,浑身散发着恶臭,更不要说队伍最后还有那位幕僚已经发臭的尸体了。

  周维岳掩着鼻子来到董彦杲的囚车前。

  这位昔日的从三品大员状态也没好上多少,只是神态却略显从容。

  “董大人……在京师安排了后手吧?”周维岳略一思索,就想通了关键。

  “噢?”董彦杲抬眼看了一眼周维岳,神情不置可否。

  果然被萧老猜中了。

  周维岳暗叹了口气,拱手,朗声:“下官请董大人畏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