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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天际泛起鱼肚白,一抹朝霞刺破薄雾,缓缓铺展。

  王家庄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仿佛披着一层轻柔而贫瘠的白纱。

  晨光勾勒出村庄模糊的轮廓,低矮的茅草屋顶错落着,偶有几缕炊烟歪歪扭扭地升起,带着清晨特有的柴火与湿土混合的气息。

  鸡鸣声、犬吠声,此起彼伏,打破了山野的宁静。

  林凡一行人收拾妥当,动作麻利。

  吱呀一声,破旧的庙门被推开。

  清晨的凉风带着山野的草木味扑面而来,驱散了残余的睡意。

  他们踏上了村里那条泥泞的小路。

  马和马车都留在了庙旁,赵四尽职地看守着,时不时拍打一下车辕上的露水。

  林凡则带着李剑仁、李灵儿还有王二进村。

  王二背着鼓鼓囊囊的干粮包袱,走在最前面探路,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山野小曲,脚步轻快,精神头十足。

  林凡走在队伍中央。

  脚下的布鞋踩在泥泞里,偶尔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响。

  一夜休整,他脸上的疲惫消散不少,但那双眼睛里,却沉淀着更深的思虑。

  今天的摸查,不仅仅是数人头。

  他要弄清楚,这王家庄的适龄孩童到底有多少。

  更要紧的是,要探探村民们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他们愿不愿意,舍不舍得,让孩子离开田埂和羊群,去握那陌生的笔杆。

  这一步,关系到学堂能否真正落地生根,至关重要。

  李剑仁在林凡耳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废话’。

  林凡楞是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路旁那些稀疏、贫瘠的田地。

  田垄歪斜,土色发黄,里面种着的,大多是些耐旱、产量却极低的杂粮作物。

  他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闯荡江湖之人少有的感慨。

  李剑仁注意到林凡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田里,随后李剑仁改变话题。

  “林兄,你瞧瞧这地界儿,是真的穷啊。”

  李灵儿也附和道:“是啊,这田里种的玩意儿,收成怕是低得可怜。”

  “也难怪这里的娃儿,连个摸书本的机会都没有。”

  林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田边费力地劳作,像是一截枯老的树根扎在土地里。

  他轻轻点头,声音有些低沉。

  “是啊,穷则思变。”

  “可这里的百姓,似乎连改变的念头,都被贫穷磨灭了。”

  “我得亲眼看看,亲耳听听,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咱们才能对症下药,而不是一厢情愿。”

  李灵儿看了林凡一眼。

  那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穿透力。

  “林县令,你这颗心,倒是真沉得下来。”

  “若是换了旁的官员,到了这等鸟不拉屎的地方,怕是早就嫌麻烦,随便应付几句便回去了。”

  林凡闻言,露出一抹略带自嘲的笑,摆了摆手。

  “灵儿姑娘过奖了。”

  “我这人,旁的本事没有,就是有点轴。”

  “认准了的事,总得伸伸手,试试看能不能成。”

  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前行,脚下的路也渐渐变得宽阔些。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村子的中心地带。

  一座低矮破败的祠堂孤零零地立在路旁。

  墙壁斑驳,露出里面黄色的夯土,屋檐下悬挂着几块字迹模糊、油漆剥落的破旧匾额,在晨风中微微晃动。

  祠堂门口的空地上,聚集着七八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村民。

  他们袖着手,或蹲或站,正围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脸上带着惯有的麻木与愁苦。

  看到林凡这一行人,特别是看到了李氏兄妹佩带有刀剑后,村民们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那目光里,有好奇,有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戒备与疏离。

  林凡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袍。

  他朝着村民们拱了拱手,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和煦、没有威胁的笑容。

  “诸位乡亲,在下林凡,是新到任的马头县县令。”

  “今日特意来王家庄,是想看看大伙儿的日子过得如何,也想跟大家聊聊关于孩子们读书的事情。”

  这话一出口,仿佛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村民们的神情顿时起了变化。

  有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人则立刻皱紧了眉头,眼神里的戒备更深了,开始和旁边的人低声嘀咕起来。

  “县令?”

  “真的是县太爷?他来俺们这穷旮旯干啥?”

  “读书?俺们村的娃儿读啥书?”

  显然,“县令”这个身份,以及“读书”这个词,对于这偏远贫瘠的村庄来说,既遥远陌生,又天然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距离感。

  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深刻皱纹的老者,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林凡,以及他身后的李氏兄妹和王二。

  老者朝着林凡略微拱了拱手,动作迟缓,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林……林大人?”

  “你这尊贵的人,咋跑到俺们这穷得叮当响的王家庄来了?”

  “真是……真是稀罕事儿。”

  “俺们这儿,没啥能招待大人的,你看这……你这是要干啥呀?”

  林凡看着老者那双几乎被岁月磨平了光彩的眼睛,还有他那双布满老茧、皲裂的手,心头微微一酸。

  他刻意放缓了语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亲切温和,不带半点官腔。

  “老人家,你言重了。”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吃喝,也不是来给大伙儿添麻烦的。”

  “我是真心想来帮衬帮衬大伙儿。”

  “我听说,咱们村里的孩子,大多都没有机会念书识字。”

  “所以,我琢磨着,想在县里办个学堂。”

  “不收大伙儿一文钱,免费教孩子们认字、读书,将来长大了,也能多条出路,有点盼头。”

  “读书?”

  “免费?”

  老者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些,似乎没听明白。

  他身后的村民们更是一下子炸开了锅,议论声嗡嗡响起,此起彼伏。

  “啥玩意儿?县太爷说要给俺们村的娃儿免费读书?”

  “真的假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该不是骗人的吧?”

  “读书有啥用?认字能当饭吃?还不如让娃儿在家多放几只羊,帮着下地干活来得实在!”

  “就是,俺家那小子,让他拿锄头还行,拿笔杆子?算了吧!”

  各种各样的声音钻进林凡的耳朵,质疑、不解、甚至带着几分嘲讽。

  但他心里那股劲儿,却愈发坚定了。

  他清楚地知道,要让这些被贫穷困住手脚、也困住了思想的村民接受“读书”这个新事物,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这需要耐心,需要时间,更需要拿出实实在在的好处来。

  但,万事开头难。

  只要能迈出这第一步,播下种子,总有生根发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