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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八章 哼,你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沈阳微微颔首,心中暗道。

  这宋如意,倒确实有些真才实学。他眼中不见半点轻慢之色,反倒添了几分认真。

  他缓步走至案前,笔墨已备,宣纸平展,台下一片寂静,万众瞩目。

  沈阳站在灯火通明的高台之上,夜风拂面,案前的烛火微微晃动,执笔在手,落笔如飞。

  “诸位,这首词叫做,青玉案,灯会。”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听完这首词之后,一时间台下竟然静寂无声。

  众人屏息,目光齐聚在那纸上墨香未干的一行行字句之中,仿佛陷入了一场华灯夜梦中。

  良久,一声颤抖的低叹打破沉寂。

  “好词……这哪里是词?简直是画,是梦,是一段藏在每个人心头的旧事……”

  一位老者老泪纵横,拱手颤声。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等情思,谁写得出?谁能写得出?唯沈公子耳!”

  忽有妇人低声啜泣。

  “像极了我当年在河坊街遇见的那个人……却终是一别。”

  有人抬袖擦泪,有人仰天长叹。

  欢笑已止,哄闹归寂,四下皆沉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之中。

  那是共鸣,是心事被掀开的柔 软角落,是那一句蓦然回首,将人心底深藏的情思悄然挑破。

  此时,就连连宋如意都怔住了。

  她站在原地,身姿不动,目光却凝在那纸上最后那行字。

  她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些许复杂情绪。

  这种登徒子……竟能写出这般细腻哀婉的词?

  这不是才子讨巧之作,也不是酒后即兴之句,而是真情流露。

  是有人在某个无灯可挂的夜里,一字一泪地思念着谁。

  他……曾深爱过一个人。

  宋如意也不由得开始惆怅,心中微微发涩。

  那人是个怎样的女子,能教这般铁骨风流男子,也写下灯火阑珊的柔肠百转?

  可下一息,她脸色一变,面上又带着怒气和鄙夷。

  这沈阳他有心上人?那他还参加什么比赛,还想赢与清风苑头牌共进晚餐?!

  她狠狠地瞪了沈阳一眼,眼中怒火几乎要将他烧穿。

  “登徒子!薄情郎!虚伪文人!花心大萝卜!”

  沈阳正从低头中回神,刚巧对上她这道怒火滔天的眼神,登时愣住。

  “我做什么了?你这么骂我?”

  “哼,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

  宋如意冷哼一声,转身便走,风卷衣袂,径直跳下高台。

  小厮在台下看得一头雾水,赶忙提着衣角追了上去。

  “小、少爷,少爷等等我啊!”

  那背影在灯火之中越走越远,留下一地错愕与莫名其妙的沈阳。

  沈阳皱了皱眉,转身问谈子豪。

  “我说……她到底在气什么?”

  谈子豪撇嘴,随即一脸揶揄。

  “你问我我问谁?难不成是你啥时候欠下的风流债?”

  “可以啊沈阳,男女通吃哇。”

  沈阳白了他一眼,摇头苦笑:“真是莫名其妙的。”

  这时,高台上的主持人反应过来,连忙快步上前,满面红光,高声朗道。

  “好!好!实在是好!”

  “今夜这场三关文会,至此方见真魁!诸位!”

  他一摆袖,大袖如鸢,朗声震响:

  “沈公子,才气纵横,两联惊人,一词封神,实乃当之无愧的灯会魁首!”

  话音落地,掌声如潮,欢呼震耳。

  “沈阳!”

  “才子沈阳!”

  眼看沈阳赢得了和清风苑花魁共进晚餐的机会,谈子豪与黄兴文也激动得原地蹦跶。

  “我们三是一伙儿的!”谈子豪嗷嗷大叫。

  “你们别只夸沈阳,我们俩也在他身边喊过加油!”黄兴文一脸认真,“算辅助分啊!”

  台上那中年男子给了沈阳一个腰牌当做凭证。

  沈阳拿到手还没细看,就被谈子豪给抢走。

  “嘿嘿,沈阳,你这衣服没有口袋吧?”

  “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我替你贴身保存。”

  沈阳都懒得拆穿他这些心思,点点头,算是答应,激动的谈子豪和黄兴文两人一蹦三尺高。

  “走吧,去找方世玉和万景烁。”

  谈子豪点点头。

  “方世玉我刚见了,他在青河旁边放花灯讨姑娘欢心。”

  黄兴文这会儿也插嘴。

  “万景烁估计是去看书画文玩了吧,他就这么点儿爱好。”

  “行,那我们先去方世玉那边?”

  三人正要往前走,结果谈子豪和黄兴文俩人刚迈出两步,便突然异口同声抱着肚子,面露痛苦神色。

  “哎哟哟,不行了不行了!”

  谈子豪蹲下身,嘴唇发白。

  “是之前那家凉粉摊子!我就说那香葱味不对劲!”

  黄兴文也一脸煞白地扶着墙。

  “呃,我不该多加那一瓢辣油的,老天爷啊,我错了啊!”

  两人一边呻 吟一边直奔街角。

  “沈阳你自己先逛逛!我们俩先找个地儿……啊……解决一下!”

  “哎哟疼疼疼!等我回来再跟你细聊清风苑的事儿!”

  谈子豪回头喊了一句,声音已然远去。

  沈阳站在原地哭笑不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目送二人一前一后蹿进街角黑暗之中。

  他一个人缓缓踱步,沿着街道随人 流行走。

  头顶是花灯点点,左右皆是摊贩与戏棚、打陀螺与糖画摊。

  他未刻意朝哪儿去,便是信步而行。

  忽然,前方一处街口人声嘈杂,隐隐还有些低低的哭声传来。

  “卖身啊……求好心人救我爹爹啊……”

  沈阳一愣,脚步加快几分,挤 入人群中。

  只见在一处灯光微暗的街口处,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男女老少。

  众人探头探脑,不时发出叹息声、窃窃私语。

  人群中央,一名身着孝服的少女跪伏在青石街面上,双膝压得青衣染尘,眼眶通红。

  脸颊未施粉黛,却透着天然的清秀。

  那是一种不带脂粉气的素雅,仿佛初霁时山头的第一缕薄雪,轻盈而澄澈。

  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身量纤巧,面容秀丽。

  尽管一身孝服、眉角带愁,仍掩不住那一股本就惹人怜爱的温婉气质。

  她腰间束着白条,发丝以素绳高束,发间插有白花,眼含泪意,泣声如燕啼,低低颤颤。

  “父亲因病亡故,家中贫寒……奴家无以为葬,只得……只得卖身求一口棺椁……”

  “还请各位……可怜我孤女一人,愿出银钱……奴家愿为婢为奴,唯求让父亲入土为安……”

  一番话说得哽咽断续,跪伏于地,一拜再拜,头磕在青石地面,已然红肿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