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聿挑起眉,那双眼睛里完全没了对母亲的尊敬,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冰原。

  南卿走过来,抓住了傅司聿手里的那只酒杯,想把它拿下来。

  “你别喝了。都已经一身酒气了,还喝这么多酒干什么?”

  他从机场回来之后就去了蓝梦,一直待到现在才回来。

  早知道有人在这等他,他还不如不回来。

  傅司聿的手攥着酒杯没松开,南卿拿不下来只好放弃。

  叶樱气冲冲的走到吧台前,瞪着儿子。

  “肖龙呢?你把他弄哪去了?放了他,让他回来。”

  “让他回来?”傅司聿神色讥诮:“那怕是有点难了。死人是回不来的。”

  “……”

  叶樱脸色骤然惨白,甚至腿脚发软,站不住,往后踉跄,南卿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扶住了她。

  “妈。”

  叶樱一把推开她,冲到了傅司聿面前:

  “你真杀了他?凭什么?你凭什么杀我的人?”

  傅司聿没看她,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没喝,捏在指尖把玩。

  “你杀人的时候,我可没问你凭什么。你现在最好也不要来问我。”

  他挑起眸,盯着叶樱。

  “叶女士,你不是纯粹的受害者,你没有资格拿复仇当幌子肆意杀人。我现在就很后悔这么多年一直纵容你,早知道有今天,我就该早点剪除你的羽翼,让你安安分分的享受退休生活。”

  “你……”

  叶樱气的扬起了手臂,傅司聿没躲,南卿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

  “妈。阿聿说的对。你不要再这么固执了。”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

  叶樱一把甩开了南卿,指着她破口大骂:

  “我把你从孤儿院带出来,锦衣玉食的把你养大,现在你翅膀硬了,就开始出卖了我了?”

  “妈,我没有出卖你。我从来就没想过出卖你。我……”

  南卿急着解释,却被叶樱粗暴的打断:

  “你什么?要不是你配合,云阙的控制权能交出去?我身边有哪些亲信,除了肖龙之外就只有你有清单,你最清楚,现在这些人,一个个都失踪了。不是你告诉他的,他能这么快处理掉这些人?”

  这话,让南卿无言以对。

  因为叶樱说的没错。

  那些人的详细资料是她提供给傅司聿的。叶樱私下里养了一帮亲信,这些人中有专门帮叶樱料理财务的,有处理各类麻烦的,甚至还有杀手。

  这些人是从没见过光的,叶樱靠着这些人这么多年一直掌控着云阙。

  而现在,这些人都失踪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没了这些人的叶樱只是个有钱的贵妇,能做的事就相当有限。

  譬如再想杀人,她就不能像之前一样,杀了人自己还能摘的干干净净了。没法摘清楚自己,她就不会去杀人了。

  南卿的沉默将叶樱的愤怒推到了制高点,叶樱突然抓住了南卿的胳膊,大声嘶吼:

  “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说呀,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她精致美丽的面庞此刻狰狞的像个女鬼。

  南卿单薄的身体在她指尖瑟瑟发抖。

  蓦地,傅司聿攥住了叶樱的手。

  “你用不着冲她吼,口口声声的说着养大了她,实际上她只是你的傀儡。”

  他硬生生的拽开了叶樱的手。

  南卿身体一晃,扶着吧台,情绪很激动,又竭力的忍住,只在一旁泪眼婆娑的看着傅司聿。

  傅司聿盯着叶樱。

  “年轻的时候,她是你的情感寄托,后来你想用她拴住我,再后来她替你掌管云阙,你让她做尽了她本来不想做的事。你扪心自问,什么时候真正的爱过她?”

  “要是没有我,她早就死在孤儿院了。你问问她自己知不知道那个鬼地方都发生了些什么。”

  那个孤儿院有很多孩子是人贩子拐来,甚至抢来的,养到一定岁数供给富豪玩乐,有的甚至涉及器官买卖。

  叶樱是在一次应酬里看到南卿的,那时的南卿不足八岁。

  八岁,就差点被那个禽兽糟蹋了。

  或许是有眼缘,也或许是那天叶樱特别善良,总之,她看不下去,把南卿要了过来,从此就养在了身边。

  所以,南卿的命确实是她给的。

  但南卿又不是个机器,她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三观,自己的爱好,她首先是她自己。

  只不过叶樱好像永远都不明白这一点。

  傅司聿看着叶樱,眼底的的冰寒一片死寂。他已经不失望了,失望的次数太多了,就没有了。

  “你对她的恩,这么多年,她也还完了。今天起,她是她,你从是你。”

  扔下这句话,他便朝门外侧脸:

  “来人。”

  楚曜随即领着人进来。

  傅司聿的目光重新回到叶樱脸上。

  “傅瑞死了,傅珩也不会善终,傅氏也已经完全在我手上了,所以你跟傅家的恩怨可以到此为止了。我会派几个人给你用,从今以后,请你消停点,别让我难做。”

  “你派人监视我?”叶樱不敢相信的盯着儿子。

  傅司聿冷笑:

  “你安分守己的生活,他们只会是你的手下,除非你心里还藏着鬼。”

  他不想多说,随即对楚曜道:

  “送她回去。”

  楚曜上前,对叶樱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樱望着儿子,心里说不清的滋味。

  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儿子优秀卓绝的,可当这优秀卓绝的手腕用到她这个当母亲的身上时,那感觉就复杂了。

  她有着令人赞叹的美貌,岁月在她脸上鲜少留下痕迹,可是这一刻,看着儿子,她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了老。

  她老了,斗不过儿子了。

  疲惫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她蓦地迈步朝门口走去。

  楚曜赶紧跟上,南卿也想跟过去,却被傅司聿拉住了。

  “随她。别管。”

  “可是,她看上去很难过。”

  南卿道。

  傅司聿又拿了只酒杯出来,倒了点酒递给了她。

  “你就是心太软。所以一直被她拿捏。我就不一样了,我从小就知道,她为了她自己能利用所有人,包括我。”

  南卿接过酒杯,微微惊讶。

  傅司聿凉凉的勾唇,睨着手里拿浅浅的杯底道:

  “我父亲那个人,年轻的时候,心狠手辣,对女人征服欲大过爱情。他不仅想征服她的人还想征服她的心,可那时候你也知道,她心里想的是别人。她怕我父亲伤害那个男人,一边讨好我父亲,一边跟那个男人暗中来往。我父亲受不了,发了疯,杀了那个男人,把囚禁了她。”

  他停顿片刻,南卿点了点头。

  “这些我知道。五年。妈说,那是她人生最痛苦的五年。在一个地窖里,没见过阳光,不知时间为何物,人像狗一样活着。”

  这是叶樱告诉她的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