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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村里好几户人家都传出了男人的骂声。

  “你个懒婆娘!一天到晚就知道坐在村口嚼舌根子!”

  “你看看人家张佩珍!都知道上山去寻摸好东西!”

  “但凡你有人家一半勤快,那几百块钱就是咱家的了!”

  “明天起,你也给我上山挖去!挖不到人参就别回来吃饭!”

  张佩珍那句“卖了几百块钱”,像是一滴滚油,溅进了本就沸腾的村庄。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疯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村里就跟赶集似的。

  除了那些必须下地的壮劳力,还有几个要给张佩珍家干活的瓦匠泥工,剩下的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人手一把锄头,一个背篓,浩浩荡荡地朝着后山涌去。

  那架势,不像去挖人参,倒像是要把整座山都给刨开!

  村长李大山叼着个旱烟杆,站在村口,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狠狠吸了口烟,吐出一团浓白的烟雾。

  “这帮子人,真是想钱想疯了!”

  他心里明镜儿似的,那野山参是金疙瘩,更是看运气的玩意儿。

  张佩珍那是祖坟冒了青烟,才撞上这天大的好运。

  哪是说有就有的?

  这么一窝蜂上去,别说人参了,怕是连山皮都得给薅秃一层!

  李大山摇了摇头,懒得再管这群被贪欲冲昏了头脑的村民。

  而这场风波的中心人物,张佩珍,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她压根没往后山的方向看一眼,心思全扑在了自家的后院里。

  她把李大山,还有那个从镇上请来的专业砖瓦匠老周,都叫到了后院。

  “大山,周师傅,地方你们也看了。”

  张佩珍指着被清理出来的空地,眼里闪着光。

  “我的想法是,直接起个二层小楼。”

  “啥?!”

  李大山和周师傅同时愣住了。

  二层小楼?!

  这十里八乡的,谁家盖过这玩意儿?

  周师傅是个实在人,他皱着眉头,连连摆手。

  “佩珍妹子,使不得,使不得啊!”

  他蹲下身,捻了捻地上的土:“咱这农村,没那个必要!”

  “再说了,你家就国琼国英两个闺女,一人住一套,平房都宽敞得很,盖二层那不是浪费钱嘛!”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这地基,要盖二楼,得往下深挖,费工费料不说,咱这儿没干过,技术上怕是不稳妥。”

  张佩珍听了,倒也没有坚持。

  她重活一世,不是来逞能的。

  她考虑了一下眼下八十年代初的建筑水平,确实,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行,那就听周师傅的。”

  她爽快地一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图纸。

  “那咱就盖平房,这是我那两个闺女琢磨的样式,你们给瞅瞅。”

  周师傅接过去一看,眼睛亮了。

  图纸虽然画得不专业,但格局却相当敞亮实用,三间正房带一个院子,旁边还留了厨房和厕所的位置。

  “这图画得好!”

  因为杨国琼和杨国英姐妹俩商量好了,房子要修成一模一样的,并排挨着,中间用一道墙隔开,所以规划起来也省事。

  周师傅当即就拿着石灰和绳子,开始在地上放线、规划。

  “国琼马上要结婚,是喜事,咱就先从她这边动工!”张佩珍拍板道。

  工人们立刻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挖地基的挖地基,和水泥的和水泥,整个后院一片繁忙景象。

  杨国英则寸步不离地跟着张佩珍,成了她娘最得力的小帮手。

  天热,她就煮上一大锅凉茶。

  怕工人们中暑,她又熬了清甜解暑的绿豆汤。

  张佩珍人缘好,几个跟她相熟的婶子大娘也主动过来帮忙,在院子一角支起临时的灶台,准备工人们的午饭。

  几个女人一边择菜切菜,一边热络地聊着天。

  菜刀落在案板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混着大锅里冒出的甜丝丝的热气,充满了烟火人间的踏实感。

  其中一个袁大嫂,看着在灶台前忙碌的杨国英,眼里是藏不住的羡慕。

  她用胳膊肘碰了碰张佩珍:“佩珍,我说你这福气,可真是积了八辈子了!”

  张佩珍笑着看她:“怎么说?”

  袁大嫂的目光在杨国英身上转了一圈,啧啧赞叹。

  “你瞅瞅,你瞅瞅你这两个闺女!”

  “一个比一个贴心,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大闺女国琼,眼瞅着就要嫁人了,自己又在医院有工作。”

  “小闺女国英呢,更了不得,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

  “大学生啊!”袁大嫂特意加重了这三个字的语气,脸上满是向往。

  “等她毕了业,那就是国家干部了!”

  “哎哟,佩珍,你往后的日子,可就剩下享福喽!”

  听着袁大嫂的恭维,张佩珍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眼里的光却很沉静。

  “孩子们有出息,是她们自个儿的本事。”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老婆子不拖她们后腿,就烧高香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热闹的气氛微微一滞。

  是啊,张佩珍跟那四个儿子,可算是撕破脸了。

  以后,就指着这两个闺女了。

  正当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一个身影从前院通往后院的月亮门那儿,磨磨蹭蹭地蹭了过来。

  是杨国勇。

  他脸上堆着讨好的笑,眼神却躲躲闪闪,不敢跟张佩珍对视:“妈……”

  他干巴巴地喊了一声。

  张佩珍没应声,只是掀起眼皮,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杨国勇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搓了搓手,硬着头皮开口。

  “那个……妈,国琼和国英盖房是大事。”

  “我们……我们四兄弟,寻思着也过来搭把手,出份力。”

  他说完,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帮忙的几个婶子大娘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眼神在他们母子俩身上来回打转。

  张佩珍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目光越过杨国勇的肩膀,直直地望向了前院的方向。

  那里,月亮门的墙根底下,三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正探头探脑。

  似乎是察觉到了张佩珍冰冷的视线,那三个脑袋“唰”的一下,又齐刷刷地缩了回去。

  张佩珍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