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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倒觉得,还是花钱请村里人来干活,心里踏实。”

  “人家拿了工钱,就得把活儿干得漂漂亮亮。”

  “钱货两讫,谁也不欠谁的,清净。”

  最后那两个字,“清净”,就像两座大山,轰然压在了杨国勇的胸口,让他彻底喘不过气来。

  他明白了。

  妈这是铁了心,要跟他们兄弟几个,划清界限。

  别说亲情了,连一点人情都不想沾。

  杨国勇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看着母亲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团无法下咽的苦涩。

  他还能说什么?

  再多说一句,不过是自取其辱。

  杨国勇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

  他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挪回了前院。

  他刚从月亮门探出个头,三道身影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正是等得心急火燎的杨国忠、杨国明和杨国强三兄弟。

  “怎么样?老二!”老大杨国忠最沉不住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妈怎么说?同意了没?”

  杨国勇抬起头,扫了三个兄弟一眼,眼神里满是挫败和恼怒。

  他没好气地甩开杨国忠的手,把张佩珍刚才那番话,原封不动地学了一遍。

  “……妈说,她信不过咱们,宁愿花钱请外人,钱货两讫,落得个清净!”

  话音落下,前院陷入了一片死寂。

  杨国忠、杨国明、杨国强三人面面相觑,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不……不至于吧?”

  年纪最小的杨国强最先开了口,他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的费解:“不就是帮忙盖个房吗?妈至于把话说得这么绝?分得这么清?”

  他皱着眉头,小声嘀咕:“这也太伤咱们当儿子的心了。”

  “呵。”

  旁边的杨国明冷笑一声,斜睨了他一眼。

  “老四,你懂什么。”

  “你最近不是在镇上晃荡,就是在外面野,压根没怎么在家。”

  “你不知道,我和大哥二哥,这段日子是受了咱妈多少白眼,听了多少难听话!”

  杨国强被他怼得一愣,摸着下巴,眼神里透出几分思索:“我觉得不对劲。”

  “妈以前对咱们多好啊,要什么给什么,怎么就突然说变就变了?”

  他的目光在三个哥哥脸上一一扫过,带着一丝怀疑:“该不会是……你们谁,背地里干了什么事,把妈给彻底惹毛了吧!”

  这话一出,杨国明的眼睛倏地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

  他立刻一拍大腿,把矛头指向了老大杨国忠:“那肯定就是大哥跟大嫂了!”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杨国忠的脸“腾”地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又惊又怒:“杨国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跟我跟丽娟有什么关系!”

  “丽娟她怀着孕,这段时间跟妈都没怎么说过话!”

  “拉倒吧!”杨国明不屑地翻了个大白眼,“当我聋了还是瞎了?”

  “我可不止一次听见大嫂在屋里偷偷骂咱妈老不死,还咒大姐和小妹嫁出去泼出去的水,早晚有她们好看的!”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无比笃定:“这事儿,保不齐就是让哪个嘴碎的听了去,传到妈耳朵里了!”

  “你!”杨国忠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一张涨红的脸憋了半天,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他能反驳什么?

  别说是杨国明了,就连他自己,都撞见过不止一次,郑丽娟在屋里指桑骂槐,骂老太太偏心眼,是个老不死的。

  他虽然也呵斥过郑丽娟两句,让她嘴上积点德。

  可转念一想,她肚子里毕竟怀着他们老杨家的长孙,是金疙瘩。

  女人家嘛,怀着孩子,心里憋屈,有点怨言,那不也正常吗?

  他这么一犹豫,在兄弟们眼里,就成了默认。

  杨国明一看他这怂样,心里的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他不是气大哥,是气自己。

  气自己没本事,更气白花花的银子和香喷喷的肉就这么飞了!

  “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坐在门槛上,抱着脑袋,满脸的懊恼。

  “给妈干活,一天五毛钱呢!”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顿顿还能有肉吃!”

  “现在好了,全没了!啥都没了!”

  这番话,像是往另外三个兄弟的心上,又狠狠地捅了一刀。

  杨国明越想越气,抬起头,眼睛都有些发红。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旁边的杨国勇。

  “我跟二哥,可都还没娶上媳妇儿呢!”

  “这不得攒钱?不得盖房?”

  “本来以为能跟着妈干活,攒点老婆本,现在可好!”

  他话锋一转,目光像刀子一样,嗖地一下射向了老四杨国强:“老四,你才十八,还不着急。”

  杨国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就是不知道,当初分家给你那点钱,能不能让你撑到娶媳妇儿那天?”

  杨国强的表情,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那点儿吊儿郎当的得意,一下子荡然无存。

  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娶媳妇儿?

  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事!

  分家这才不到一个月,那点钱,早就被他跟镇上那帮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挥霍掉一大半了!

  看着三个哥哥投来的审视目光,杨国强只觉得脸上发烫,后背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那……那肯定够啊!”

  他梗着脖子,眼神躲闪地强辩道:“我的钱,我自个儿有数!用不着三哥你操心!”

  说完,他像是为了掩饰心虚,猛地站起身:“行了行了!说这些有啥用!”

  “妈不让咱们干,咱们就去下地!地里的活儿还多着呢!”

  他率先抓起墙角的锄头,头也不回地朝院子外走去,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各自心怀鬼胎,也都沉默地拿起农具,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

  四兄弟,就像四只斗败了的公鸡,蔫头耷脑地往自家田里走去。

  日头渐渐毒辣起来。

  田里的活儿又累又枯燥,四个人谁也没心思说话,只有锄头刨进土里的“噗嗤”声,和沉重的喘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