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早饭,在沉默中结束。

  张佩珍擦了擦嘴,站起身:“走,去车站。”

  杨国勇三两口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赶紧跟上。

  杨国强依旧是那副死人脸,慢吞吞地缀在后面。

  八十年代初的火车站,永远是人声鼎沸,喧嚣震天。

  南来北往的旅客,扛着大包小包,汇聚成一股股拥挤的人潮。

  张佩珍熟门熟路地挤到了售票窗口前。

  “同志,买两张到安平县的票。”

  她的声音清晰而干脆。

  售票员头也不抬地收钱、撕票,动作麻利。

  “下一位!”

  张佩珍拿着两张薄薄的、印着油墨香的硬纸板车票,转过身。

  杨国勇的脑子慢了半拍,还没反应过来。

  杨国强却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两张票?什么意思?

  杨国勇终于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像只傻狍子一样看着自己的妈:“妈,你……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张佩珍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不放心国英。”

  她淡淡地开口:“我今天再去学校看看情况。”

  这话一出,杨国强心里的那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又是杨国英!又是她!

  他忍不住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小妹都十八了,过完年就十九,一个大学生,有啥不放心的?”

  张佩珍的目光,像是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射向他:“你放心得下,我放心不下。”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瞬间就让杨国强把后面所有的话都噎了回去。

  张佩珍不再理他,把两张车票塞到杨国勇手里:“拿着,自己看好时间,别误了车。”

  她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五块钱,又塞给了杨国勇。

  “这是你们到了县里,坐车回村里的路费,中午饿了,就自个儿买点东西垫垫肚子。”

  杨国勇捏着那五块钱,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他眼巴巴地瞅着张佩珍,小声嘟囔:“妈,我们身上没粮票,有钱也买不了饭啊……”

  这个年代,出门在外,钱和粮票,缺一不可。

  张佩珍蹙了蹙眉,也是,倒是她疏忽了。

  她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自己的口袋,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布料的瞬间——

  她浑身一僵!

  她的口袋里,除了自己的手,竟然还有另外一只手!

  一只陌生的、冰凉的、正飞快地往外收的手!

  电光石火之间,她没有丝毫犹豫!反手一抓,就像是铁钳一样,死死地扣住了那只作祟的手腕!

  “抓贼啊——!”

  张佩珍猛地拔高了声音,这一声怒吼,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轰!

  原本喧闹拥挤的人群,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以她为中心,“哗”的一下,瞬间退开了一个巨大的真空圈!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被抓住手腕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瘦得像根麻杆,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子贼气。

  他被张佩珍那铁钳般的手箍得死死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放手!你个老娘们儿抓我干啥!”小年轻拼命挣扎,手腕却像是被焊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他心里又惊又怒,这个大婶看着干干瘦瘦,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周围的旅客“轰”的一声,议论开了。

  “咋回事啊?大白天的在火车站抓贼?”

  “看那小伙子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

  张佩珍冷笑一声,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干啥?我的手在我自己兜里,你的手伸进来干什么?”

  小年轻疼得龇牙咧嘴,眼珠子一转,顿时计上心来。

  他非但不害怕,反而扯着嗓子,比张佩珍叫得还大声,还委屈!

  “耍流氓啊!救命啊!这老娘们儿耍流氓啊!”

  这一嗓子,直接把所有人都给喊懵了。

  啥玩意?一个半老徐娘,对一个毛头小子耍流氓?

  小年轻见众人目光都变了,立刻演上了。

  他一脸悲愤地指着张佩珍,对着周围的人哭诉:“大伙儿给评评理!我就是路过,这个大婶子看我长得好看,上来就拉我的手,不让我走!”

  “她说她看上我了,非要我跟她走,我不愿意,她就把我的手往她兜里揣,想赖上我啊!”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和惊疑不定的议论声。

  不少人的目光,开始在张佩珍那张虽有皱纹却风韵犹存的脸上,和小年轻那张只能说是还算端正的脸上来回打量,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张佩珍简直要被这小贼的无耻给气笑了。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手都伸进我兜里了,还敢说你不是贼?”

  小偷梗着脖子,一脸“我占理”的嚣张模样:“谁看见了?谁能证明?就是你想占我便宜,故意把我的手抓进你兜里去的!”

  他用力地张开自己那只没被抓住的手,展示给所有人看。

  “大家看!我手里什么都没有!要是我偷了东西,东西呢?”

  他越说越起劲,目光轻蔑地上下打量着张佩珍,嘴里的话也越来越脏。

  “一把年纪了,老不正经!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内里这么骚啊!在火车站就敢对小伙子动手动脚,不要脸!”

  张佩珍心里冷笑。

  没错,你手里当然什么都没有。

  我这口袋里,本来就是空的!

  刚才给国勇的钱票,不过是她手伸进口袋里做个样子,实则是从空间里取出来的障眼法罢了。

  这小贼,怕是早就盯上她了,看她“掏”了钱,就以为她是个肥羊。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然而,杨国勇听不懂什么障眼法,他只听懂了一件事。

  眼前这个瘦猴子,在指着他**鼻子,骂**“老不正经”、“不要脸”!

  “你他**骂谁呢!”杨国勇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他二十多年来,是**,是窝囊,是对不起这个妈。

  可**,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着鼻子羞辱!

  “砰!”一声闷响!

  杨国勇那砂锅大的拳头,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结结实实地就砸在了那小年轻的脸上!

  小年轻惨叫一声,鼻血当场就飙了出来,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被砸倒在地。

  这一下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张佩珍也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这个闷葫芦二儿子,会这么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