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那点轻视,早就被冲得一干二净。

  一万块!

  那可是一万块啊!

  搁普通人家,那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巨款!

  可眼前这个乡下老太太,却是一副完全没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哪是吹牛?这分明是真有底气!

  她不仅有货,而且绝对知道这货到底值多少钱!

  白胡子老头心里瞬间警铃大作,意识到今天怕是遇上高人了。

  他脸上的傲气和矜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商人特有的热情。

  “哎哟,女同志,您看您这话说的,”他搓了搓手,脸上笑得像朵菊花,“您也知道,咱们这行,好东西向来都是有市无价的嘛!”

  “这东西,得看人。”

  “这要谁家有急用,等着这救命的玩意儿,那价钱,自然就能卖得高。”

  “可要是碰上不急的,这价钱嘛……”

  白胡子掌柜一脸精明,开始巴拉巴拉地解释起行情来。

  那意思很明白,你这参,能不能卖出高价,还得看我同仁堂的脸色。

  张佩珍听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也不打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掌柜的表演。

  等他说得口干舌燥,自己端起茶杯润嗓子的时候,张佩珍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老先生,你应该知道炮制好的人参,能放很久,根本不急着出手,你完全可以等一个着急地买家。”

  她话锋一转,眼中精光一闪:“可我这参……是刚从土里挖出来没多久的呢?”

  “新鲜得,还能给您带点儿山里的泥土味儿……这你要收了,还能亲手炮制呢!”

  “要是不想炮制,找个懂行的,说不定还能种下去呢!”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白胡子掌柜刚送到嘴边的茶杯,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嘶——”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像铜铃。

  新鲜的?!带土的?!

  这两个词,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口上!

  这已经不是珍稀药材了,这是活着的宝贝,是能养在药铺里,随着年份增长而不断升值的参祖宗啊!

  好家伙!

  他心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之前那点商人的算计和试探,瞬间被冲得一干二净。

  他“啪”地一声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了。

  那眼神,灼热得像是要喷出火来。

  “女同志!你……你想要多少钱?”

  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张佩珍看到他这副样子,终于满意地笑了。

  她慢条斯理地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衣角上不存在的灰尘。

  “你问我啊?”

  她一挑眉,那眼神里带着几分狡黠。

  “我要是狮子大开口,你们这小庙,怕是也供不起我这尊大佛呀。”

  白胡子掌柜的心脏砰砰直跳。

  可他转念一想,眼前这人,再怎么有底气,说到底还是个乡下妇女。

  她嘴里的狮子大开口,能大到哪里去?

  难道还能捅破天不成?

  他心一横,陪着笑脸,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您说,您尽管说!”

  “咱们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实在,您说出个心理价位,咱们才好商量不是?”

  张佩珍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缓缓地,竖起了一根手指。

  就那么一根干瘦、布满老茧的手指,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白胡子掌柜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一根手指?

  这个信息量可太大了。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十……十万?”

  这个数字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心脏在抽搐。

  十万块!

  这足够在临海市买下好几套大院子了!

  然而,张佩珍却笑了。

  她看着掌柜,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笑容,云淡风轻。

  那摇头,轻描淡写。

  可落在白胡子掌柜眼里,却不亚于一场十二级的大地震!

  不是十万?!

  他心里“咯噔”一声,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只见张佩珍的嘴唇轻轻开合,用一种谈论今天天气如何的平淡语气,清晰地吐出了一个数字。

  “一百万。”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流动。

  “轰”的一声,白胡子掌柜的脑子彻底炸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指着张佩珍的手指都在哆嗦。

  “你……你疯了!”

  这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

  张佩珍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直接一摊手,那表情,无辜又理所当然。

  “这不是你让我说的嘛。”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掌柜那副见鬼了的表情。

  “我这参,是没经过任何炮制处理的。”

  “连带着泥土须根,快两斤重了。”

  “将近两斤的四十年份野山参,还是能继续养的活参。”

  “这个价,你觉得……很夸张吗?”

  那根手指,终于缓缓放了下来。

  白胡子掌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刚跑完一场百米冲刺。

  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张佩珍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疯了。

  这个乡下女人绝对是疯了。

  可……

  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

  将近两斤的活参!

  四十年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团火,把他心里那点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端起那杯早就凉透的茶水,猛灌了一口。

  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总算让他发热的脑子降了点温。

  他抹了把嘴,声音嘶哑,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商人的精明。

  “女同志,你说的这个情况,如果属实……”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像是在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一百万这个价,确实,不算夸张。”

  这话一出,他自己都觉得牙酸。

  但他必须先稳住她。

  “可我刚才也说了,人参这玩意儿,有市无价。”

  “要是真赶上哪位大人物急等着用它吊命,别说一百万,你就是要二百万,那也得捏着鼻子认!”

  “可眼下嘛……”

  他话锋一转,露出一副“我很为难”的表情。

  “是你主动上门来卖的,这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说句实在话,没人等着救命,谁会花这个价钱压这么一件宝贝在手里?”

  “这临海市里,怕是没人能给你这个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