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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脚步声,石锦年一抬头,看见是张佩珍,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露出一口大白牙。

  “婶子,你回来了!”

  他的笑容,跟外头的阳光一样灿烂。

  张佩珍又惊又喜:“锦年?你怎么来了?”

  石锦年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憨厚地笑了笑。

  “今天有一天假,我寻思着……也好久没见着国琼了,就过来看看。”

  他说的坦坦荡荡,没有丝毫的遮掩。

  张佩珍一听这话,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姨母笑。

  这小伙子,实诚。

  石锦年看张佩珍在笑,又接着说:“我一来,红星哥就带我来看这新房子了。”

  他环顾着这宽敞的屋子,眼睛里全是惊叹。

  “婶子,国琼这房子盖得可真敞亮!墙都刮上大白了,地上还铺了水泥,这……这比我们城里的筒子楼都好上太多了!”

  他这是发自肺腑的赞叹。

  那份真诚,让张佩珍听着心里格外舒坦:“我给我闺女修房子,那当然得往最好的修!”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石锦年重重地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张佩珍,眼神里满是感激。

  “婶子,真的,太谢谢你了。”

  夸也夸了,谢也谢了。

  石锦年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搓了搓手,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那个……婶子……”他脸颊微微泛红,声音也小了下去,“你看,这房子也快修好了……”

  “我……我跟国琼,啥时候能把事儿给办了啊?”

  张佩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一愣。

  随即,她哑然失笑。

  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笨拙的大男孩,好笑地摇了摇头。

  “你们俩啥时候结婚,跑来问我干啥?”

  “你们自个儿商量去啊!”

  “我咋知道,你们俩的感情,好没好到要结婚的地步啊!”

  石锦年整个人都听傻了。

  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像是没听明白张佩珍的话。

  “啊?”

  “婶子……你说啥?我跟国琼……自个儿商量?”

  这年头,儿女的婚事,哪有不经过父母点头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才是天经地义!

  张佩珍看着他那副震惊到失语的模样,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对啊!”她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你们俩要过一辈子,你们不商量,难道还指望我替你们过?”

  张佩珍双手一摊,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们要是乐意,感情也到了,明天就去扯证结婚,我半点意见都没有。”

  她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正好,国英也从大学回来了,还能给你们当个见证。”

  “不行不行不行!”

  石锦年一听“明天”两个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可不行!婶子,这太草率了!”

  他的脸瞬间就红透了,连连摆手。

  “结婚是大事,得好好准备,不能这么仓促,委屈了国琼。”

  最主要的是,他还没打结婚报告呢!

  这话说得,又实在又熨帖。

  张佩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石锦年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地傻笑了一声,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算是彻底落了地。

  “那……那我先去干活了!”

  他重新拿起手里的抹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使不完的劲儿。

  “等国琼下班回来了,我……我再跟她好好商量商量。”

  说完,他就美滋滋地转过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卖力地抹起了墙,那背影里透出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张佩珍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老屋。

  一进堂屋,她就愣住了。

  只见八仙桌旁边,齐齐整整地码着一堆东西。

  两罐麦乳精,一包白糖,几斤挂面,还有一匹崭新的蓝印花布。

  不用问,这又是石锦年送来的。

  院子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张佩珍的大嫂王秀莲正拿着水瓢,给菜地里新冒头的青菜浇水。

  看见张佩珍回来,王秀莲立刻直起身,用围裙擦了擦手,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佩珍,你可算回来了!”

  “你快瞅瞅,锦年这孩子,可真是没得挑!这还没结婚就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拎,比自家的儿子都亲!”

  王秀莲的语气里,满是羡慕。

  张佩珍走过去,看着那些东西,眼神却很平静:“嫂子,这些都是虚的。”

  她淡淡地开口。

  “东西再多,也只是个心意。”

  “只要他人好,真心实意地对咱们国琼好,那比送金山银山都强。”

  村口的大槐树下,热闹还没散去。

  杨国英被一群婶子大娘围在中间,正说到兴头上,清脆的声音像银铃一样。

  “……我们教授可厉害了,讲课的时候都不用看书!”

  “还有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比咱们村子都大,里面的书,一辈子都看不完!”

  她神采飞扬,眉梢眼角都带着藏不住的骄傲和喜悦。

  人群外围,一道阴鸷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杨国英身上。

  杨国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晃荡到了这里。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不远处的一堵土墙上,面无表情地听着。

  可那双眼睛里,却翻涌着墨汁一样的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赔钱货能去上大学,在所有人面前出尽风头?

  他死死地咬着后槽牙,牙根都泛起了一股血腥味。

  就凭杨国英这个黄毛丫头,她上了大学能有什么用?

  到头来,还不是要嫁人,成了别人家的人!

  而他呢?

  他才是杨家的儿子!他才应该去上那个大学,光宗耀祖!

  他越想,心里的恨意就像野草一样疯狂滋长。

  恨杨国英抢了他的风光。

  更恨张佩珍那个偏心眼的老虔婆!

  就在这时,杨国明扛着锄头,从田埂上走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四弟那张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

  杨国明走了过去,正要打声招呼。

  话还没出口,就清晰地听见了杨国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嘀咕。

  那声音极低,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凭什么……上大学的为什么不能是我……”

  “一个赔钱货,神气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