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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婶,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她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冲出了那个小院。

  身后的客套挽留,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回家的路,仿佛比来时漫长了许多。

  脚下的土路依旧坑坑洼洼,可她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的平坦和喜悦。

  那张被她捂得滚烫的十元大钞,此刻捏在手里,竟有些硌得人生疼。

  心里头,说不出的难受,又酸又涩,像是吞了一整个没熟的青杏。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窜了上来,激得她头皮阵阵发麻。

  如果……

  如果没有考上大学,如果她也和李翠兰一样,念完初中就待在家里……

  那是不是用不了多久,妈也会像李婶一样,喜气洋洋地告诉别人,要把她嫁到某个“条件不错”的人家去换一份“足足的彩礼”?

  一想到那种可能,杨国英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会像李翠兰一样,被困在一个小院里,日复一日地搓洗着永远也洗不完的衣服,直到双手变得粗糙,眼神变得麻木吗?

  不!

  她不要!

  就在这时,她脑海里忽然闪过昨天晚上,妈妈张佩珍对她说的话。

  那时候,她正兴奋地想要看她姐和未来姐夫的八卦。

  妈妈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温和却无比坚定地告诉她:“你现在是大学生,首要的任务就是念书。”

  “家里的事,外面的事,你什么都不用管,也别分心。”

  “把书念好了,比什么都强。”

  妈**话,像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她心头的寒意和恐惧。

  是啊。

  她和李翠兰,已经不一样了。

  她有学上,有未来,最重要的是,她有一个全力支持她往前走的妈妈。

  杨国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捏着钱的手,重新攥紧了。

  脚步,也再次变得坚定起来。

  那份对母亲的感激,像冬日里的一捧炭火,暖烘烘地熨帖着杨国英的心。

  她忽然就没了闲逛的心思。

  什么新出的的确良布料,什么镇上独一份的雪花膏,好像一下子都失去了吸引力。

  之前那些雀跃的、想要向全世界炫耀的心情,被李翠兰兜头一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

  她捏了捏手里的十块钱,转身朝着镇上最大的供销社走去。

  刚走到供销社门口,杨国英就跟一个提着东西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

  “走路不长眼啊!”

  一个熟悉又别扭的声音响起。

  杨国英一抬头,愣住了:“二哥?”

  从供销社里出来的,竟然是她的二哥,杨国勇。

  他手里还晃晃悠悠地提着一个大号的油壶子,里面的油装得满满当当,走一步晃三晃。

  杨国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二哥,你也来买油啊?”

  杨国勇被她这么一问,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

  “我现在也不跟大哥他们一起开伙了,做饭不得自己做?自己做饭能不买油?”

  杨国英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二哥,你做的饭能吃吗?”

  这话像是踩了猫尾巴,杨国勇瞬间炸了毛,梗着脖子,声音都高了八度。

  “怎么不能吃?”

  “那我也没把我自己吃死呀!”

  杨国英被他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行吧,没吃死就算成功。

  她懒得再跟他掰扯,摆了摆手。

  “那你自己回去吧,妈叫我买干木耳呢!”

  杨国勇像是打赢了一场仗,把油壶子往另一只手一换,下巴一扬,昂首挺胸地走了。

  那背影,挺得笔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回家要掌勺国宴呢。

  杨国英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然而,她没看见的是,杨国勇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没二十米,在一个拐角处飞快地左右看了一眼,然后贼头贼脑地一闪身,就拐进了旁边飘出卤肉香的副食店。

  自己做的饭是没吃死。

  但实在是太难吃了。

  还是买点现成的卤猪头肉下饭吧。

  ……

  供销社里还是老样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混合气味。

  杨国英熟门熟路地走到南货柜台,让售货员称了半斤上好的**。

  付了钱,拿油纸包好,小心地揣进兜里。

  回家的路,好像比来的时候更长了。

  心里头那股因为李翠兰而起的低落情绪,又沉甸甸地压了上来。

  她闷着头,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土路上。

  脑子里,全是以前和李翠兰在一起的样子。

  她们俩从上小学的时候就在一块儿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那时候,李翠兰最喜欢拉着她的手,两个人躺在打谷场的麦秆堆上,看着天上的云彩,一说就是一下午。

  杨国英还记得,李翠兰不止一次地开玩笑说:

  “国英,咱俩以后嫁人,就嫁到一个村子里去,还要当邻居!”

  “到时候我生的儿子管你叫干妈,你生的闺女管我叫干妈!”

  “咱们俩,要当一辈子的好姐妹!”

  那清脆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可如今呢?

  李翠兰就要嫁人了。

  嫁到邻村那个“条件不错”的人家。

  她们,终究是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这念头像块冰,镇得杨国英心里又冷又涩。

  她忽然就没了来时的那股子轻快,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回家的路,怎么就这么长呢。

  她索性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挪,心里头乱糟糟的,全是李翠兰那张又气又怨的脸。

  她就这么闷着头,也不看路,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跟她没了关系。

  可就在她走到村口那个三岔路口时,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猛地从旁边半人高的草垛后头窜了出来!

  “唔!”

  杨国英的惊叫声还没来得及冲出喉咙,一只粗糙、满是泥垢的大手就闪电般地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所有的声音都堵了回去。

  紧接着,另一只铁钳般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那人二话不说,拖着她就往旁边那片黑黢黢的小树林里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杨国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吓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