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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国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随即,那股被压抑住的悲痛,以一种更加凶猛的姿态,轰然爆发!

  “二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瘫在了杨国琼的怀里。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二哥都是为了救我!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

  她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悔恨和痛苦快要将她吞噬。

  “医生……求求你……你救救我二哥……”

  她抬起那张被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的脸,绝望地看着医生,然后猛地转向张佩珍。

  “妈!二哥是为了我!他都是为了我啊!”

  “他要是真变成了**……”

  杨国英抽噎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许下了一个泣血的誓言。

  “我也养他一辈子!”

  “我给他当牛做马!我养他一辈子!!”

  张佩珍看着小女儿这副肝肠寸断、泣血立誓的模样,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没有说话。

  以杨国英的性子,这话说出口,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钉是钉,铆是铆。

  她知道,这丫头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她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伸出那双粗糙却温暖的手,轻轻摸了摸杨国英汗湿的头发。

  “傻孩子,说啥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沙哑。

  “那能让你二哥,就这么耽误你一辈子?”

  “这不还有妈吗?”

  杨国英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一把抓住母亲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妈……”

  “我和你一起,养二哥一辈子!”

  张佩珍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她在心里想。

  上辈子杨国勇有再多的混账,再多的不是,从他今天为了救妹妹连命都不要了的这一刻起,也都一笔勾销了。

  他还是她的儿子。

  是她张佩珍的儿子。

  正想着,一阵轻微的“吱呀”声和轮子滚动的声音,从急救室里传了出来。

  护士推着一张移动病床,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病床上躺着的,正是杨国勇。

  他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像一张刚糊上墙的纸。

  嘴唇干裂起皮,也是一片惨白。

  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胳膊上还吊着一瓶正在输的液体,手背上扎着针头。

  如果不是胸口还有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起伏,他看起来,就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

  “二哥!”

  杨国英刚收回去的眼泪,再一次决堤。

  她哭喊着扑了过去,却又不敢碰他,只能跟着移动病床,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一行人跟着护士,将杨国勇送进了旁边的一间病房里。

  等护士把一切都安顿好离开后,杨国英就搬了个凳子,死死地守在了病床边。

  她握住杨国勇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冰凉刺骨,没有一点活人的温度。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那只手上。

  她决定了。

  就在这里等。

  哪儿也不去。

  等到她二哥醒过来为止!

  看着妹妹那副倔强的样子,杨国琼心疼地劝着张佩珍。

  “妈,你先回去吧。”

  “这里有我跟英子守着,还有锦年也在,出不了事。”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再说,下午舅舅他们来咱家修房子吗?”

  “这会儿要是听说了二哥的事,肯定也得跟着担心。”

  张佩珍看了一眼病床上人事不省的儿子,又看了一眼守在床边不肯挪窝的小女儿,心里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

  她摇了摇头。

  “国强不是回村里去了吗?他会跟他们说的。”

  她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不回去。”

  “我在这里陪着国英,等国勇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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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此刻,杨国强正骑着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蹬得飞快,车链子都被他踩得“哗啦哗啦”直响。

  他一路掀起滚滚黄尘,风驰电掣地冲回了村里。

  连家都没回,自行车龙头一拐,就直奔村支书李大山家。

  “砰砰砰!”

  他把自行车往院墙上一扔,冲上去就砸门。

  “大山叔!大山叔!开门啊!”

  屋里很快传来脚步声,李大山拉开门,看见杨国强满头大汗、一脸煞白的样子,吓了一跳。

  “国强?你这是咋了?出啥事了?!”

  杨国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把抓住李大山的手臂。

  “大山叔!快!给我开个介绍信!”

  “我二哥……我二哥他不行了!”

  “可能得马上转去市里抢救!我要陪着去!”

  李大山闻言,脸色“唰”地就变了!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那癞二狗下手也太黑了!

  “这么严重?!”

  他一边惊疑地问着,一边赶紧转身回屋里翻抽屉找纸笔和公章。

  “到底咋回事?卫生院的医生咋说的?!”

  杨国强上气不接下气,眼圈通红,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大山叔!是癞二狗那个畜生!”

  他声音都劈了叉。

  “他……他想欺负我小妹国英!”

  “我二哥为了救她,跟那畜生拼了命!”

  杨国强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跟亲眼看见了似的。

  “肚子上被捅了好几刀!肠子都快流出来了!”

  “脑袋也被石头砸破了,全是血!”

  “医生说……医生说卫生院做不了手术,再不转去市里,人就要没了!”

  李大山的脸,瞬间黑得能滴出水来。

  他“啪”的一声把手里的旱烟袋拍在桌上,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王八羔子!下手这么黑!”

  他不再多问,刷刷几笔就在介绍信上写满了字,然后从抽屉里摸出公章,蘸了印泥,重重地盖了上去。

  红得刺眼。

  “国强,拿着!赶紧去!”

  “救人要紧!”

  杨国强一把抢过那张还带着油墨味的纸,胡乱叠了揣进兜里。

  “谢了大山叔!”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连门都忘了给李大山带上。

  ……

  杨国强骑着车,一路狂奔回家。

  他一头扎进自己那间又小又破的屋子,反手就把门给闩上了。

  他蹲下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破木箱。

  打开来,里面只有几张被汗浸得发软的毛票,数了数,五块三毛二。

  这是他分家后,全部的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