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铺盖被掀在地上,一个烂木箱子敞着口,里面的几件破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

  “他跑了!”

  杨国明跟进来,一看这光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自己住的东厢房。

  只一眼,他的魂儿都快飞了!

  “我……我屋的锁!”

  他指着自己的房门,声音都变了调。

  那把老旧的铜锁,此刻已经被人给砸开了,锁梁弯曲变形,无力地挂在门上。

  杨国明连滚带爬地冲进自己屋,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傻了。

  他藏在床底下瓦罐里的十几块钱和攒了大半年的粮票、布票,全都没了!

  连同他那件准备过年穿的新褂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天杀的畜生!!”

  杨国明一**跌坐在地上,眼睛发直,嘴里反复念叨着。

  “他连我的钱都偷……”

  张志辉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而一旁的杨国忠,在看到杨国明屋里那把被砸坏的锁时,脸色就已经变得铁青。

  他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大步流星地冲进了自己和媳妇住的正房。

  果然!

  他那屋的门锁,也被人用同样的手法给撬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炕边的柜子前,一把拉开柜门。

  里面,那个他媳妇用来藏钱的红布包,此刻只剩下瘪瘪的一层皮!

  他们两口子辛辛苦苦攒了好几年的,足足一百多块钱!

  一分不剩!

  “啊——!!!”

  杨国忠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仰天发出一声狂暴的怒吼!

  “杨国强!!你个**的**!!!”

  “老子要把你千刀万剐!!”

  他一拳狠狠砸在柜子上,那实木柜子竟被他砸得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

  血压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这下不用猜了!”

  张志辉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就是做贼心虚!”

  “不是他害了国勇和国英,他偷家里的钱跑个什么劲儿?!”

  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惊动了左邻右舍,也惊动了正担心杨国勇情况、准备去镇上看看的村支书李大山。

  “国忠?你们这是咋了?”

  李大山背着手,一脸凝重地走进院子。

  “我刚还想去卫生院看看国勇那孩子,你们怎么就回来了?国勇他……”

  “大山叔!”

  杨国忠红着一双眼,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李大山。

  “国勇还在抢救!是杨国强那个畜生!他害了国勇和国英,还偷了家里的钱,跑了!”

  李大山一听,大吃一惊。

  “什么?!”

  可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坏了!”

  李大山一拍大腿,声音都急了。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国强那小子火急火燎地来找我!”

  “他说国勇伤得太重,镇上卫生院不行,得立刻转到市里医院去抢救,让我给开个介绍信!”

  “我看他急得满头大汗,就赶紧给他盖了章!”

  杨国忠一听,肺都要气炸了!

  “转院?!”

  “转个屁的院!”

  “我二弟的手术早就做完了!医生说现在就等他醒过来!根本就不用转院!”

  杨国忠气得直蹦脚,指着西边破口大骂。

  “他那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他就是骗你的介绍信好跑路呢!”

  李大山被这消息砸得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巴张了张,好半天才又猛地一拍大腿,这次脸都绿了。

  “我的娘哎!”

  “那小瘪犊子……他还骑着我的自行车呢!”

  李大山那一声懊悔的哀嚎,像是一瓢冷水,兜头浇在了杨国忠几乎要被怒火烧炸的脑袋上。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晃了两下,差点没站稳。

  所有的狂怒,在“人已经跑了”这个铁一般的事实面前,瞬间泄了个干干净淨。

  取而代之的,是如坠冰窟的绝望和茫然。

  他不由自主地扭过头,看向了自己的二舅张志辉,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此刻竟带上了一丝乞求。

  “二舅……”

  杨国忠的声音都哑了。

  “现在……现在可咋办啊?”

  一想到那被杨国强席卷一空的家当,他的心就跟被活活剜掉了一块肉似的,疼得他直抽抽。

  那可是一百多块钱啊!

  是他和郑丽娟两个人,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了好几年才攒下来的!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甚至已经能想象到,要是让郑丽娟回来,知道钱全没了,这个家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现在的感觉,可比他爹死的那天要难受多了!

  毕竟杨胜利怎么能跟钱比?

  张志辉看着他这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一张脸黑得能拧出水来。

  他狠狠一脚踹在院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你们杨家!”

  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骂道。

  “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畜生来的!”

  骂完,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火气。

  “在这儿站着也没用!”

  “人肯定是往市里的方向跑了!”

  张志辉当机立断地说道。

  “我们先回镇上!把这事儿告诉你妈,看看她怎么说!”

  “走!”

  他大手一挥,也顾不上安慰这几个丢了魂的外甥了。

  于是一行四人,再加上一个丢了自行车的李大山,又顶着满心的焦虑和愤怒,急匆匆地往镇上赶。

  来的时候有多气势汹汹,回去的时候就有多垂头丧气。

  等他们再次赶到卫生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

  夜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病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张佩珍正坐在病床边低声跟张志君说着话。

  看见杨国忠他们几个去而复返,一个个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她的眉头不由得紧紧一皱。

  但仅仅是一瞬间,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就划过一丝了然。

  都不用他们开口,张佩珍的眼神就已经冷了下来。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杨国强跑了。”

  没有疑问,是笃定。

  张志辉沉着脸,走上前,喉咙里发出一声艰涩的“嗯”,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