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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棚子里有张用木板和稻草搭的简易床铺。

  杨国琼扶着杨国勇坐了下来。

  “二哥,你先在这儿歇会儿。”

  杨国勇顺从地坐下,两条腿还在微微打颤。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忙碌的人群,落在不远处正指点着木匠干活的母亲身上。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两栋崭新、气派的青砖大瓦房。

  阳光下,青色的砖,黑色的瓦,都透着一股勃勃的生机。

  他看着看着,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就向上扬起,眼底也泛起了一层温润的水光。

  他长长地,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真好啊。”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感慨。

  杨国琼正给他倒水,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就是一顿。

  她心里咯噔一下。

  妈给她们两个女儿家盖了这么好的房子,二哥会不会……心里不好受?

  毕竟,按村里的老规矩,都是先紧着儿子来的。

  杨国琼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赶紧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急急地解释道。

  “二哥,你别多想。”

  “妈都安排好了!”

  她看着杨国勇,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妈说了,国强那个白眼狼跑了,他那间屋子,就分给你了。”

  “等我们这边的活儿忙完了,就找人把那屋子从里到外重新修葺一下,弄得亮亮堂堂的。”

  “到时候,你好娶媳妇儿!”

  娶媳妇儿……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杨国勇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的身子,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脑子里,瞬间就闪过梦里那个冲着他叉腰叫骂,刁钻刻薄的婆娘。

  他赶紧摆了摆手,跟甩掉什么脏东西似的:“算了,算了。”

  杨国勇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不娶媳妇了。”

  “就……就我一个人,也挺好的。”

  杨国琼一听这话,眼睛立马就瞪圆了。

  她急得站了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二哥,你说啥胡话呢?”

  “哪有男人不娶媳妇儿的?”

  “咱老杨家,不还得传宗接代吗?”

  杨国勇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黑脸憋得通红。

  梦里的事,他怎么说得出口?

  他只好生硬地转开了话题。

  “对了,小妹呢?”

  “国英这个月……回不回来?”

  杨国琼被他这么一打岔,也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了过来。

  她叹了口气,重新坐下。

  “回不来。”

  “之前就说了,这个月学校没放长假,她要是回来,路上来回就得两天,在家里满打满算也就待一个晚上。”

  “太折腾人了。”

  “妈说,没必要。”

  杨国勇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还是让小妹在学校好好念书要紧。”

  “别为了家里的事分心。”

  杨国琼看着自家二哥,心里也跟着感慨。

  二哥这次,是真的不一样了。

  在他们这样的村子里,上梁是天大的事。

  按照规矩,房子上梁那天,是要摆酒席,请全村人过来热闹热闹的。

  客人来了,自然不能空着手,都得随上一份礼。

  杨国琼那栋房子上梁的时候,张佩珍就没大办,当时就说好了,等杨国英的房子上梁时,再热热闹闹地办一场。

  毕竟,张佩珍这连着盖两栋青砖大瓦房,已经是村里头一份的显眼了。

  这要是上两次梁,办两次酒,收两次礼,唾沫星子都能把她家院子给淹了。

  村里人肯定得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她,想钱想疯了。

  所以,干脆就合在一起办了。

  日子,就定在明天。

  明天中午,就要在院子里摆开流水席,请全村吃席。

  这可是个大工程。

  张佩珍跟老木匠把最后那点窗框的尺寸敲定,又仔仔细细叮嘱了几遍桐油的事,心里才算落了底。

  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抬眼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院子里已经初具规模的两栋新房,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亮光。

  她转过身,中气十足地朝着院子里忙活的众人扬声喊道。

  “明儿中午,都别走了!”

  “国琼和国英的房子一块儿上梁,全来吃席!”

  说完,她又看向一旁的张红星。

  “红星,你在这儿盯着点。”

  “我得去趟镇上。”

  张红星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姑,您放心去吧。”

  张佩珍摆了摆手,头也没回,步子迈得又快又稳,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快五十岁的妇人。

  这几天,她几乎天天往镇上跑,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好了。

  更何况,她的空间里面早就囤积了各种东西。

  明天真要是缺了什么,随便找个没人的角落,手一挥,啥都有了。

  她今天非得去这一趟,是为了另一件火烧眉毛的事。

  一辆自行车。

  一想到这事儿,张佩珍的太阳穴就突突地跳。

  全拜她那个猪狗不如的死崽子,杨国强所赐!

  那混账东西跑路的时候,骑走了村长李大山家的那辆二八大杠!

  李大山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平时谁想碰一下,他都得瞪眼。

  杨国强这个天杀的,捅了这么大一个窟窿,让她这个当**来补。

  可有什么办法呢?

  李大山何其无辜?

  她又是杨国强的亲妈,她不赔谁赔?

  总不能为了一辆自行车,把她张佩珍在村里的名声给败光了。

  心里憋着火,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没多久,镇上的废品收购站就出现在眼前。

  一股子铁锈和机油混合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

  废品站的刘老头正歪在一张破藤椅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看见张佩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哟,佩珍来了!”他把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站了起来,“我还寻思着你今儿个啥时候来呢。”

  张佩珍也懒得绕弯子,开门见山:“刘大爷,我托你办的事儿,咋样了?”

  一听这话,刘老头的脸顿时就皱成了一朵菊花,嘴里开始絮絮叨叨。

  “哎哟我的大妹子,你可不知道!”

  “你托我办的这事儿,可是费了我老鼻子劲儿了!”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我这腿都快跑断了,托了多少人情,才给你弄到这么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