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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国英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后怕的神色,凑近了姐姐。

  “大姐,我可听当时去给王翠花换寿衣的李奶奶和张奶奶说了……”

  “说她死的时候,样子可恐怖了!”

  “整个人瘦得就剩一把骨头,眼窝子都陷进去了,皮包骨头的,吓人得很!”

  她说着,自己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杨国勇,倒是接过了话头。

  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仿佛刚才的失落只是错觉。

  他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那院子空着也是空着,住进去怎么了?”

  “再说了,奶奶那不是年纪大了,寿终正寝吗?又不是横死的,有什么好怕的。”

  杨国英嘴角几不可查地一抽。

  寿终正寝?

  她怎么听说的版本,跟二哥说的不太一样呢?

  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王翠花被放关起来之前,还精神抖擞地上蹿下跳,甚至还有力气跑来他们家工地偷砖头!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

  分明就是王翠花那次来家里偷砖,被村长叔关进了村西头的破仓库里。

  足足三天三夜,没给一口吃的,没给一滴喝的!

  没办法,杨胜利那个时候腿断了还在郭秀秀家里躺着呢,也没人去通知他,李大山又把这事情忘记了……

  所以等王翠花被放出来之后,人就彻底垮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没多久就咽了气。

  这叫寿终正寝?

  当然,这些话她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可不敢当着二哥的面说出来。

  杨国勇见妹妹不说话,还以为她被自己说服了,便继续道。

  “更何况,大哥一个大老爷们,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能怕这些神神鬼鬼的?”

  这话倒是在理。

  可杨国英立刻就想到了另一个人。

  “大哥是不怕,那大嫂呢?”她急急地追问,眼睛瞪得溜圆,“大嫂不是再有两个来月就要生了吗?”

  “孕妇住那种地方,她……她不害怕吗?”

  在农村,这些忌讳可多了去了!

  杨国勇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怕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副“你就是想太多”的表情,“早些年不还天天喊着要打击封建迷信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羡慕。

  “那可是一个正经的小院子啊!虽然就三间房,但好歹是个独门独户!”

  “再说了,”他最后下了定论,“我看大嫂那人,也不是那么胆小怕事的。”

  说着,杨国勇撇了撇嘴,那张憨厚的脸上,难得地露出几分讥诮:“国英,你是不知道,大嫂现在对妈那个态度,啧啧。”

  他摇了摇头,像是在咂摸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

  “别看现在咱们前院跟妈住的后院隔开了,可到底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郑丽娟那张脸,天天拉得跟个长白山似的,谁看着不心烦?”

  杨国勇一吐为快:“他们搬到奶奶那个院子去,离远点,我看挺好!”

  “对谁都好!”

  杨国英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症结在这儿呢!

  她就说嘛,大嫂那性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过,王翠花那个小院子,离这边可不近。

  毕竟当初王翠花就是为了逃避给张佩珍带孩子,这要是近了,还不是得搭把手?

  她心里转着念头,嘴上却又冒出了新的好奇:“那……那个院子,就这么给大哥了?”

  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看着二哥。

  “二哥,你跟三哥就一点意见都没有?”

  杨国英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王翠花刚死那会儿,他们四兄弟为了这个院子的归属权,差点没把家里的房顶给掀了!

  提到这个,杨国勇的脸上总算又有了点实在的笑意:“大哥把他现在住的那间东屋,给了老三。”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比划了一下:“又把他的那份责任田,划了一半给我。”

  说到这,他嘿嘿一笑,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透着一股实实在在的满足。

  “妈还说了,”他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藏不住的得意,“杨国强那个畜生留下的那间西屋,也归我。”

  杨国勇跟杨国忠的房间,就隔着个小院子,门对着门。

  而杨国强那间屋,就在杨国勇的隔壁:“到时候在墙上开个门,一打通,我这不就宽敞了?”

  听到“杨国强”这个名字,杨国英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了。

  一抹难以言说的郁色,从她眼底一闪而过。

  但那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很快又扬起了嘴角,故意用轻快的语气打趣道:“二哥,这下好了!”

  “两间房呢!这回总能说上个媳妇儿了吧?”

  谁知,杨国勇脸上的喜色却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瞬间灭了个干净。

  他烦躁地摆了摆手,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算了,算了!提这个干啥!”

  屋子里的气氛,又一次因为他而冷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忽然一暗。

  张佩珍端着一盘糕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正好听见了兄妹俩最后的对话。

  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随即,她若无其事地将糕点“砰”地一声放在桌上,清脆的声响让几个孩子都吓了一跳。

  她的目光落在二儿子那张失落又烦闷的脸上,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的媳妇儿。”

  “我给你安排。”

  张佩珍这句冷不丁冒出来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池塘。

  屋子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杨国勇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嘴巴半张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张佩珍像是没看见他这副傻样:“我先给你物色着。”

  “到时候领回来看一眼,你要是觉得中意,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要是实在不喜欢,那我也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