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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布料轻轻挪开,底下是两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纸包。

  打开第一个,是红糖,颗粒粗大,颜色深沉,是熟悉的味道。

  她又去解第二个纸包。

  当纸包被彻底打开的那一刻,周娟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里面不是红糖,而是雪白细腻,像是冬日里初雪的……

  “白糖!”

  周娟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了,忍不住惊叹出声。

  “我的天爷!还给了一整包白糖!”

  她抬头看着丈夫,满脸的不可思议。

  “当家的,你快看!这张大姐……可真是太大方了!”

  袁大权一直没说话,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旱烟,此刻,他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

  “大方,就说明人家是真心想来结这门亲的。”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女儿袁青青的身上。

  “闺女啊,”他语重心长地开口,“这张大姐家里的条件,我也是听村里人闲聊的时候说的,确实不错。”

  “她前阵子刚在镇上给自家闺女撑起了一个大饭店,生意红火得不得了。”

  “在村里,又给两个女儿都起了新瓦房。”

  袁大权看着女儿有些发怔的脸,继续说道。

  “别看她今天话说得硬,说什么分了家就不管儿子。”

  “可你想想,她是个有本事的,也是个讲理的。你以后要是对她好,真心把她当长辈敬着,她能亏待了你?”

  周娟也走过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眼神里满是疼爱。

  “你爹说的在理。”

  “咱们不去想她偏心闺女还是偏心儿子那些虚的。”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庆幸。

  “我看这张大姐的脾气性格,敞亮,爽快,不是那种肚子里藏奸耍滑的。你真要嫁过去了,至少这婆媳关系上,不会太难受。”

  “到时候,你们小两口关起门来,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比啥都强。”

  父母的一番话,像是两只温暖的手,抚平了袁青青心头大部分的忐忑。

  可那最深处的一点点不安,却悄悄冒出了头。

  她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爹,娘……”

  “这……这都还没定下来呢!”

  她绞着自己的衣角,那崭新的“的确良”布料就在眼前,晃得她有些眼晕。

  “万一……万一明天相看之后,张婶子的儿子……没看上我呢?”

  女孩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自卑。

  “我……我知道自己长得一般,好像也没比别人家的姑娘好到哪里去。”

  她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纯粹的困惑。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婶子……就偏偏看上我了。”

  袁大权一听这话,把手里的旱烟杆往桌角重重一磕,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这傻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庄稼汉特有的粗粝,却掩不住那份心疼。

  “别人家的姑娘?”

  他哼了一声,烟斗在女儿面前比划了一下。

  “别人家的姑娘,有哪个有你这么能干的?”

  “上能下地挣工分,下能回家喂猪做饭,里里外外一把好手!”

  “人家张大姐是什么人?那是经过事儿的明白人!”

  “她给儿子找媳妇,能是找个光会描眉画眼的花瓶回去供着?”

  “她要的,是能踏踏实实过日子,能撑起一个家的好媳妇!”

  袁大权越说越来劲,一拍大腿。

  “你啊,可不就是顶顶好的那个!”

  周娟也在一旁帮腔,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辫子。

  “你爹说得对,青青,你别小瞧了自己。”

  “过日子,好看不好看都是虚的,能干才是真的。”

  袁青青听着爹**安慰,心里头暖洋洋的,可那点不安,却像水底的泥鳅,滑溜溜地怎么也抓不住。

  她没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爹娘说的,是张婶子的心思。

  张婶子看中的是她的能干,她信。

  可要跟她过一辈子的,是张婶子的儿子啊。

  年轻人,哪个不爱俏的?

  万一……万一他看不上自己这张平平常常的脸呢……

  袁家这边心思百转,张佩珍那边却是雷厉风行。

  她从袁家出来,脚下不停,直接就回了家。

  杨国勇正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进来,赶紧站了起来。

  “妈,回来了?”

  张佩珍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重点落在了他的肚子上。

  “伤口咋样了?”

  杨国勇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杆,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早没事了!”

  “就是医生说了,这俩月还不能干重活,怕给崩开了。”

  “其他的,跟好人一样,肚子上那道疤也不咋疼了。”

  张佩珍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正好。”

  她干脆利落地吩咐道。

  “明儿一早,拾掇利索点,把自己整得人模狗样的。”

  “跟我去趟袁家。”

  杨国勇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好嘞,妈!”

  他应得那叫一个干脆。

  他早就想通了。

  只要妈给找的这个媳妇儿,不是梦里那个女人,是谁都行。

  更何况,他**眼光,还能差了?

  **说行,那就指定差不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杨国勇就把自己收拾得焕然一新。

  他穿上了**上次去京城特意给他买的那件崭新的毛衣和外套,底下是一条笔挺的蓝色的军绿色裤子,脚上蹬着一双新的解放鞋。

  头发更是梳得一丝不苟,还偷偷抹了点头油,在晨光下泛着光。

  整个人瞧着,精神又板正。

  张佩珍看着收拾妥当的儿子,又从厨房拎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塞到他手里。

  一块用草绳捆着的四方四正的刀切猪肉,两条还在网兜里扑腾的大鲤鱼,外加一个用红纸包着的点心匣子。

  “拎稳了。”

  她只说了三个字,就率先迈开了步子。

  杨国勇咧嘴一笑,稳稳地拎着东西,大步跟在了**身后。

  母子俩一前一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袁家院门口。

  还没等敲门,那扇半掩的院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袁大权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那热情劲儿,像是盼了八百年的亲戚。

  “哎哟,张大姐来了!快,快屋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