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上官,请恕小人罪责!”

  那队率战战兢兢,犹如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皆因令牌上的两个字‘司律’。

  监察百官、督办地方。

  仅仅是流传的八字,就让为官之人,为之战栗。

  司律校尉直接受命于皇,是皇帝的耳目重臣。

  可持皇帝符节直接逮捕、审问。

  谁敢得罪?

  定你个三更死,两更就被人捉走,比阎王的话还准。

  这种地方队率,可没有见过司律校尉,分不清身份真假。

  但是敢拿出这种身份牌,定是与司律校尉关系亲近的人。

  若真是司律校尉本人来了,或许他这个小小队率,还有活命的机会。

  最怕得罪了那种身边人。

  拿着鸡毛当令箭,有时候是真的能让人掉脑袋的。

  队率的头都快垂到腰下面去了,大颗大颗汗珠滴落,将身前土地浸湿。

  “还不放行!”

  庄闲冷哼一声,眼神却是瞥向城郭之上站着的一位将军。

  顶盔带甲,双眸似火曜。面容沟壑横陈,只一眼,就能感受到,此人是一员百战大将。

  那队率堕入寒窟时,听见让他放行,猛然一惊。

  急忙转身呵斥:

  “还不快放行!让大人过去!”

  队率见有人在马车前,惶恐地左右犹豫,冲上去就是一脚:

  “还不滚开!”

  随着车队行进,进城前,一声轻松平淡的声音传了出来,落在队率耳里,却犹如断魂的靡音:

  “自断一臂,这事就算过去了!”

  队率双眸惧睁,只转了一圈,便果断咬牙。

  抽出钢刀,往腋下一挑。

  噗呲!

  一条胳膊应声抛飞,洒下一片血雨......

  “多谢大人饶恕!”

  围观众人皆是一震。

  此人是谁?

  莫不是中州哪个大员的儿子?大员儿子也不用这样啊!

  手下暴喝一声,吓死一名什长,队率出面时,又因一面身份牌,就自断一臂,跪谢惩处。

  怕是皇帝老儿亲自,也就如此吧。

  对于庄闲的身份,众说纷纭,却最终落在了一个点上:

  此子生的俊朗、倜傥,又好似自带了上位者气息,然而面孔却又显得稚嫩。

  特别是最后的话语,‘自断一臂,这事就算过去了!’

  众人猛然反应,这是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命令,敢忤逆,此生必定后悔。

  当车队一行进入天牧郡,城门口最大的酒楼二楼,一间私人隔间中,几名身着华服的男子,退后坐回了方桌。

  “报!阮公子,已经查清楚了牌子来历。”

  一名青年公子略微皱眉,看向边上两名中年男子,随即说道:

  “说,那是谁的身份牌。”

  “是司律校尉的身份牌。”

  啊!?

  那阮姓青年还只是目瞪口呆,另外两名中年,竟惊骇地站了起来。

  啪嗒!

  身后圆凳,被撞倒,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墙边。

  “明白了!我明白了...”

  边上中年亦是猛然惊醒模样:

  “是了,卢正青一个多月前,去过地藏岭!

  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能得到他的器重!”

  “我们...”

  两人相视,皆是看出眼底的犹豫,缓缓坐下时,只听‘啊呀’一声。

  那中年人,一**坐在了地上。

  “失态,失态!”

  “我突然记起,今日老母八十大寿,还等着我回去祝寿!”

  坐在地上,顾不上四脚朝天的窘态,连忙抱拳。

  随后直接爬起来,就朝门外走。

  另一名中年见状,也重新站了起来,朝阮姓青年说道:

  “举文少爷,下官不便多留。

  不过阮家想要对付庄闲,还需另行商榷,没有万全之法前,莫要唐突动手为妙。”

  阮举文脸颊抽搐几下,被迫起身抱拳:

  “嗯,多谢提醒,回去的时候,替我带句话给钱郡守。

  有些事,趁早下决心,只要办成了,我阮氏可以将他钱氏牵到定州城。也能助他往上再走一走。”

  “是!下官明白......”

  等到两位中年离去,阮举文握紧拳头,狠狠砸向了桌子。

  “庄闲,你杀我族弟,此行必叫你身首异处!”

  ......

  车队浩浩荡荡走过主街,停在一条小巷口。

  胡三七下车,迈着步子走进小巷。

  片刻之后走了出来。

  “东家,地方没错,李正远的祖宅就是这里。只是现在人都出去了?”

  胡三七接着说道:

  “而且祖宅里只有一名老妪,以及一位中年与少女。那老妪应该就是李正远的母亲曾氏,而中年人和少女确实是姓庄。”

  庄闲听到后面,眼睛放光:“他们现在何处?”

  胡三七却模棱两可,似乎不好言语。

  “直说无妨!”

  “是,东家!”

  “庄父此时应该还在山里,跟猎户一起,而庄雅这个时辰,应该在印香酒楼,跑堂。”

  张虎臣、谢凌云忽然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跑堂?”

  那就是给人端茶递水咯,两人是见过庄雅的,特别是张虎臣,也特别喜欢这个小姑娘。

  也不是说跑堂不好,不说自家亲兄弟是什么人物,连他们这些当哥的人,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不用庄闲开口,几人对视一眼,便一起往迎香楼赶去。

  ......

  迎香酒楼在天牧郡城,算是一家小有名气的招牌酒楼,以最流行的美酒‘迎春香’得名。

  此时正值饭点,食客络绎不绝,堂内热火朝天。

  一女子穿行于堂内,与其余小二一样,干着点菜、沏茶、清理的活。

  “慢走啊您嘞!”

  迎宾的小二,刚送走一波食客,远远就瞧见一行车队,缓缓驶来。

  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神情俊逸。

  还未来得及猜想这是哪儿的队伍时。

  一辆豪华的红木雕花马车,停在了店子门口。

  一男子门帘中钻了出来,落车,抬眼看着迎香楼招牌。

  小儿用尽毕生所有才思,方才挤出四个字形容:气宇轩昂。

  从没有见过有这种气场的男子。

  庄闲迈步进了大堂后,方才后知后觉,急忙招呼:

  “客官里边请,请问一起几位?打尖还是住......”

  话都没说完,就见一名汉子伸出比他大腿还要粗的膀子,将他拨到了墙角,冲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小儿一愣,竟是觉得一股黑色气息将人笼罩了起来,一时间目光呆滞的点了点头。

  庄闲朝里看了一圈,突然眸子一凝,神情一僵,缓缓走到了一处空桌子边上。

  “客人请稍等,马上就收拾好!”

  眼前一女子,弯着腰,低着头,飞快地甩着麻布,将桌上**清理掉。

  又急急忙忙转身,拿来一壶茶,和一摞被子,熟练地摆好。

  “很快,稍等......”

  语气中带着怯懦,和焦急。

  在庄闲的视线里,那双本就粗糙的手,有些皲裂,像是冻疮撕裂又愈合的伤疤。

  侧脸消瘦,亦是挂着饱经风霜的痕迹。

  随着庄闲仔细观察,竟在他的锁骨处看见了伤痕。

  “可以落座了!”

  少女摆好茶具,沏好茶要走时,庄闲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同时明显感受到小姑娘,惊了一下。

  “你干什么!”

  小姑娘抬眼看清楚来人时,瞬间失神。

  “你...你......”

  双脚一软,就要跌坐下去。

  庄闲一把扶住她:

  “庄雅!哥哥回来了!”

  “哥哥...真的是哥哥吗?”

  双眸瞬间湿润,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浸湿了衣襟。

  “哥哥我好想你啊!”

  庄闲将庄雅抱在怀里,不停地**她的后脑勺,当感受到她骨瘦如柴般的身躯时,眸底越发阴冷。

  庄雅紧紧抱住庄闲,好半晌,直到似苦累了,方才松开手,抬眼仔细地看着庄闲。

  “你还没吃东西吧!来陪哥哥边吃边说。”

  庄闲扯过凳子,一起坐在桌边:

  “好好把你们这段时间的事,给哥哥说说!”

  “你哥哥我,虽然不是大将军,但是比以前可厉害多了,要是谁敢欺负庄雅。

  我一拳就将他的门牙,打掉!”

  看着庄闲挥拳的搞怪动作,庄雅破涕而笑,而后急忙抓住庄闲的拳头。

  “哥哥,我还没干完活,可不能这样坐这里!”

  庄雅在围裙上蹭了手,就要起来。

  被庄闲按在凳子上,随后看向胡三七:“去后边弄几个菜来。”

  “是!”

  说完便,朝着这后厨走去。

  “这是?”

  这一幕看得庄雅有些呆:怎么感觉庄闲边上的几个人,比以前的要强壮许多。

  当看见门口的张虎臣、谢凌云时,眼睛一弯。挥手打起了招呼:

  “虎臣哥、凌云哥......”

  “一起过来吧!”

  谢凌云将小二放开,冲张虎臣说道:“要不你去,我盯着!”

  张虎臣:“急啥,没见东家眼神不对吗,估计事不小。”

  谢凌云崴着嘴:“让你去,就是盯着点,有事还能让东家出手?”

  “啥事都要东家上,要我俩干啥,真当门神吗?”

  张虎臣一愣,随即脸色一变:

  “还真有事,走!”

  ......

  庄雅见两人点了点头,只是笑笑挥手,没有过来,便冲庄闲说道:“哥,他们站门口干啥!”

  “他俩是我们的门神。”

  庄雅忍不住捂嘴笑......

  “喂!又偷懒不干活,你他娘找抽是吧!”

  后院走出两名汉子,身高七八尺模样,穿着酒楼护院的褂子,抬手指向庄雅。

  庄雅一惊,就要起身,只听庄闲说道:

  “不管他,有哥在,没人敢欺负你!”

  听到这句,突然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刚刚落座。

  就见张虎臣、谢凌云,上前,一人揽住一个,朝后院走去。

  虽然个头、体型都差不蛮多,却有种鸡仔被老鹰,夹在咯吱窝里的感觉。

  “哥哥回来就不走了,有什么事都跟哥讲,我替你做主!”

  庄雅抿着嘴默默点头,感受着庄闲的手在她头上挠着,感觉特别舒服,半晌后便将从卫山城出来以后的事,都说给了他听。

  正如庄闲调查到的情况一样。

  庄雅与庄父二人,在城卫的护送下,途径黑虎寨,就遇到了劫道的事。

  结果便是护送的人与车夫基本都死光了,只剩了一个护卫伍长。

  被一起押上了山。

  在被关押期间,他们在房间内,遇到了一个男子。

  那少年不是黑虎寨的人,却是白天见到他们被劫,晚上摸进来救人的。

  男子叫东方关,庄雅还是第一次见到复姓东方的人,所以记忆特别深。

  那男子只是让二人不要担心,自己有办法放他们出来。

  后来东方关离开没多久,就听见黑虎寨中,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半晌后,就来了一帮汉子,将看押的人,都制住,直接将他们放了。

  而且连马车都还给了他们。

  三人下山后,便朝着天牧郡城赶路。

  剩下的那名护卫在将他们送进了城以后,便连夜返回。

  之后二人找到了李都尉的祖宅,也跟老妪说清了来历。

  将李正远的娘,同视为自家亲娘。

  住了一段时间之后,为了生计,庄雅便拖人介绍,到了迎香楼干了跑堂小厮的差事。

  而父亲还是与之前一样,跟着猎户进山,多少分到一些钱或者肉食。

  庄闲默默点头,**笑说道:

  “嗯,庄雅确实很厉害,已经完全能贴补家用,只是会不会太累了。

  不过这次哥哥回来了,待会吃晚饭,就跟我回家,以后在家好好休息就行。”

  自己回来了,那还能看着父女二人在外折腾。

  而且听庄雅说得轻巧,言语行间,他是能感受到苦楚气息的。

  不过在外面,他不愿意过问太多,也无需让庄雅再去回忆,一些不好的事。

  回去以后,安排胡三七打听一圈就明白了。

  庄闲抬手,将妹妹的眼泪擦掉,又捧着她的手:

  “车上给你跟父亲备了些礼物,待会回家给你。”

  “咱兄妹,先好好的吃一顿饭。吃饱了就一起回家!”

  “嗯...”

  胡三七自己去了后厨,在他的监督下,很快,一桌子饭菜就拿到了大堂。

  胡三七拦住想要上前打听的掌柜,在怀中掏出了银子放在他手里,亦是挥手,让其离去。

  天下掌柜都是人精,知道来人身份必然不简单。

  退下堂后,急忙跑到后院,吩咐几人,去查一下庄雅的来历。

  同时也将这一个多月来,谁欺负过她,谁对她好的事,也查了个水落石出。

  在确定迎香楼没有亏待之后,便长呼了一口气,从后门出了酒楼,找他的大老板去了。

  两人吃吃喝喝,聊着些家常趣事,渐渐的庄雅的表情也越发舒缓,气色也好了许多。

  似乎将不开心的事都忘了时,只听一声暴喝声从酒楼门口传来:

  “臭丫头!还有钱请凯子吃饭?再不还钱,就拉出去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