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六章 想好断哪条腿

  “来货先测秤,秤不过就当丢,丢了咱不认账。”

  “来人先挂名,名不实就别进市。”

  “不管你是兵是匪,是马夫还是内仓狗腿子——只要挂名了,出了事,追你。”

  “这山头不藏人,也不保人。”

  “但谁踏进来,吃过一碗,就得守这锅的规矩。”

  狗剩听得直乐:“你这不是开市,你这是立国。”

  陈渐盯着他:“你错了。”

  “咱不是立国,咱是立命。”

  “谁都能来,但得拿命担着。”

  “担得住,就活。”

  “担不住,就死外头。”

  ……

  粥市这一开就是七天,白云寨脚下搭起了五个棚,摊位从最早的十八个,涨到了六十多个。

  有卖布的、修刀的、喂**、画符的,甚至还有摆碗算命的。

  狗剩那天一早在粥摊边看到一老头正拿着三枚铜钱给人起名,脸都气歪了。

  “你这也能开摊?”

  老头手一抬:“我挂了木牌的,陈当家的批了。”

  狗剩一看,牌上写着四个字——

  【算命不准】

  他回头去找陈渐:“你疯了?这都批?”

  陈渐坐在柴房边打磨一根新火雷,引信上缠着铜丝,听了也不抬头。

  “人家不准就不骗人。”

  “这玩意比卖刀的干净。”

  “只要不乱讲死人,不搅市,他摆得起摊。”

  “咱这山不挑人。”

  “只挑规矩。”

  狗剩咧嘴:“那以后什么跳大神的、唱戏的都来了咋整?”

  “来了就来。”

  “只要他敢上来,他就是咱的本钱。”

  “你以为我开市真是为了卖粥?”

  “我是让这山变市。”

  “市变成路,路变成名,名变成牌。”

  “等哪天这山下再打起来。”

  “他们就得掂量——白云寨,不是一撮土匪。”

  “是山里唯一一个,能让人活下来的地方。”

  “到那时,谁还敢砸咱摊子——”

  “咱就拿锅,把他脑袋焖了。”

  第七天傍晚,黄磨坳西坡那边传来一阵敲钟声。

  不是警钟,是定点钟。

  钟响两下,意思是“山外有人来,非敌非友”。

  陈渐擦干手上的火药屑,从柴房里走出来,问:“来的是哪路?”

  狗剩拎着弓箭跑过来:“南边城里的。”

  “两个轿,一个马,一辆小车,挂的是‘吴家号’的旗。”

  “那不是搞药材生意的?”

  “对,就是那帮专卖干草根的,平时在南市都不抬头看山里人一眼。”

  “现在倒好,自己爬上来了。”

  陈渐站在粥摊旁等着。

  没让人拦,也没给轿子面子。

  吴家派来的掌柜姓魏,是个戴黑帽、系布带、脚不沾泥的干瘦人。

  一到山口,先摘帽拱手,开口就一句:

  “陈寨主,我们想租个地儿。”

  陈渐喝了口粥,淡淡道:“咱这不批地,只批摊。”

  魏掌柜笑着点头:“那我们搭摊。”

  “租多少都行,只要能写上我们‘吴家号’三个字。”

  狗剩皱了下眉:“你们不是有南市?还来我们这小山头混?”

  魏掌柜摇头叹气:“南市乱了。”

  “东城口闹旱仓,北码头起冲突,官兵在街口劫粮,百姓不敢出门。”

  “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做命的。”

  “咱不求发达,只求能多活一季。”

  陈渐没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白云市口的那块黑板:

  【白云市,无门无税,有粥有货】

  【不收兵,不藏匪,不认朝廷】

  【但——不许砸摊】

  魏掌柜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半天,最后低声道:“行。”

  “我们不砸。”

  “我们挂号,守规矩,按你们的章程交茶水钱、铺面费。”

  “但你要能保我们这一季生意安稳,我们吴家,年后给你送一匹真布——不是浆的,是土织的。”

  “还有一口铜鼎。”

  陈渐这才看了他一眼。

  “我不缺布,不缺鼎。”

  “我只缺命。”

  “你吴家这回上山,是来避风的。”

  “那你得知道——”

  “风不管你姓吴姓赵。”

  “风来了,锅会响。”

  “但我这锅不翻。”

  “你们要敢让锅翻了——”

  “别说铜鼎。”

  “我连你轿子骨头都给拆了烧柴。”

  魏掌柜深吸一口气:“听得懂。”

  “那我们明天就搭摊,卖草根、卖药籽、卖旧方子。”

  “陈寨主若不嫌弃,晚上我们自备斋饭,送一碗上来。”

  陈渐没点头也没摆手,只留了一句:“我不吃外饭。”

  “想做市,自己去挂牌。”

  “白云市——不靠谁。”

  “只靠自己撑得住。”

  第二天一早,吴家号的三张摊布挂在了白云市西口。

  一张卖干草根,一张卖磨碎药粉,最后那张最招眼,上面写了行大字——【百年秘方,换粮不换钱】。

  狗剩蹲在粥摊边看了半天,咂舌:“他们是下本了。”

  “那几个药篓子可不是糊弄的,全是货。”

  “还有人把路边那破瓦屋翻出来给他们当仓。”

  “咱白云市——现在是真成个市了。”

  陈渐坐在旁边削一截竹子,一刀一刀下去,把整根剖成两截。

  “市是真了。”

  “但越真,就越脆。”

  “你盯着那吴家号的摊,三天内凡是跟他们换过方子的,全记下来。”

  狗剩皱眉:“记他们干嘛?他们换的可都是草货。”

  “他们不是冲货来的,是冲人来的。”

  “你看着吧,三天后,山下那些旧医馆、药庄、杂铺子,全得来打听。”

  “这些人来不是换粥的,是看热闹的。”

  “但热闹看完,要是真走了——那咱就成了笑话。”

  “所以我们得让他们走不掉。”

  “让他们知道,只有在白云山上,他们这张嘴,才能吃饭。”

  “出了这山口,全是封门。”

  ……

  果不其然,三天后,来了两个新摊。

  一个姓杜的,原本在南城药行打杂,没名没号,但有一手煮膏药的好本事。

  另一个是东码头逃出来的杂铺头子,手里有旧法子会造软布绳,专供挑夫。

  他们一到山上,就先去吴家号那儿蹲了半天,瞧完才到粥摊边交了牌。

  狗剩拿着他们递的布条,笑着说:“又两个上套的。”

  陈渐没说笑,只把竹片捆成弓架,递过去两根长弦。

  “把摊挂高点,让人远远就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