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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提出县衙白送,让他们捐些银子,他们不愿,那也只能想办法帮他们体面了。

  阎赴抬头时,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平静开口。

  “今天本县算了一笔账。”

  “眼看要到雨季,接下来三个月,本县打算组织百姓民壮修缮水渠水库。”

  “每月至少需要一万三千斤粮食啊......”

  “这笔粮食来源,本县也得发愁,刘大人家的店铺良田,容本县计算完粮食再看看吧。”

  话说到这,孙九年几人自然知晓,这位县尊已把筹码放好。

  不愿用银子换,便用粮食换。

  否则那些良田店铺,也不是非给他们不可。

  既然已经开价,事情反而好办许多。

  楚伯先义正言辞,拱手行礼。

  “大人果然爱民如子,既是如此,学生不愿拖县尊大人后腿,某代楚氏,每月捐赠三千五百斤粮食。”

  “孙家愿每月捐三千二百斤......”

  一时间四族眼中都闪过满意神色,纷纷认捐。

  银子他们不舍得出,粮食倒无所谓,毕竟从那些佃农手里抠出来的,都不止这个数,至不济还能从仓中调些陈粮,不然又要处理一批发霉的粮食。

  “不过县尊大人,日后若当真朝廷复查下来,没了店铺田产,也不好交代。”

  “学生几人在城南还有些许铺子,虽然位置偏僻了些,用来交差倒再好不过。”

  “楚家在城外还有许多田产,若是打理刘家田产,未免要荒芜一些,也可做主捐与县衙。”

  “大人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在从县没有田产店铺怎么行。”

  楚伯先到底年纪大了,心思活络,一转念索性将店铺田产一并赠出。

  说是给县衙,不过是过一道手,送到阎赴手上,勉强让阎赴当个地主。

  阎赴眼见楚伯先诚恳模样,心底冷笑。

  怕是些偏僻之地的店铺和下等田,拿来换刘家的良田和好铺子,做的一手好买卖。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含笑点头,算是应下了。

  楚伯先眼见阎赴好说话,索性再度开口。

  “但刘家那些银子字画......”

  这次阎赴没说话,只是对着几人满意笑着。

  眼见当真有希望,楚伯先,孙九年四人大喜过望。

  “天香楼这边事了,学生几人还要去看看新店铺章程,大人有事只管差人前来吩咐。”

  几人激动的奔赴刘家核心十二家店铺,都在从县最好的地段,生怕被人抢先一步。

  四族也是生怕阎赴反悔,第二天便让管家送来田契文书。

  阎赴按照田产契约,抵达小庄。

  这里有三百多亩下等田,都挂在孙家名下。

  阎赴穿着官袍抵达,如今站在田埂上,看着前方六十多个佃农。

  大部分都没有草鞋,光着脚染满了泥巴,寒风呼啸中甚至能看到冻裂流脓的痕迹。

  麻布衣服碎裂的口子里不时露出写絮子,单薄破旧。

  生满老茧的手,骨头嶙峋,几乎要突出皮肉。

  孙家管事挺着肥硕的肚子,趾高气昂。

  “以后这些地,就都是县尊老爷的,你们这群狗东西,若是偷懒,老爷饶不了你们!”

  话说完,才谄媚转头,看向阎赴。

  “县尊,这边事务交割完了,小人还要回去帮老爷打理新店铺。”

  阎赴冷冷点头,算是回应,直到孙家管家离开,才迎上那些佃农眼睛。

  他只看到麻木,这些百姓竟连愤怒和悲哀这等普通人的情绪都没有,只愣愣光着脚站在田地里。

  像是等待宰杀的鸡鸭。

  或许唯一能看到的情绪,就是胆怯,对自己这身官袍的胆怯。

  他们不知道从地主老爷换到县尊老爷之下,对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风卷着沙子,扑打的野草作响。

  阎赴深吸一口气,宣布。

  “如今你们不再是孙家的佃农,接下来,本县允许尔等自行耕种三年,上交三成即可。”

  话音落下,这些佃农只是麻木的站着,没什么反应。

  站在最前方的老佃农李瘸子沉默看着。

  之前不也是只允许他们留下三成吗?

  只是很快,李瘸子愣住,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身穿官袍的知县老爷。

  “上交......上交三成?”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他的声音发抖的厉害。

  意思是他们这些佃农自己可以留下七成?

  怎么可能!

  人群在李瘸子颤巍巍的问话中炸开。

  阎赴认真看着这群佃农,郑重点头,声音沉稳而清晰。

  “不错,上交三成!”

  “剩下七成粮食,你们可以留下来自己吃。”

  李瘸子呆住。

  佃农是什么?就是没有自己的土地,地主老爷把自己的土地租给他们种。

  种出来的粮食,七成都要做为土地的租金,上交给地主老爷。

  原本他们都是有土地的,但孙家,刘家之类的缙绅想方设法,或是趁着灾年压价,或是设套污蔑栽赃,或是干脆强逼他们签订田契文书,所以他们才会当佃农。

  可相比之下,换了东家,竟是比有自己田地的农户过的还好!

  要知道昔**们有田产的时候,朝廷虽说是十税一,可缙绅里甲收粮食的时候,总会多收许多,还要加上火耗银子,押解费用,逃荒的人该给的那份税粮也得均摊到他们头上。

  杂七杂八算下来,他们最好的时候,都得上交四五成税粮。

  如今成了佃户,朝廷不会收他们的税粮,县尊老爷竟允许他们只上交三成!

  李瘸子涨红了脸,重重跪下。

  “青天大老爷啊!老瘸子给你磕头啦!”

  这年头,多一口粮,指不定便能救一条命。

  六十多名佃户匆匆跪下,激动的面红耳赤。

  阎赴复杂看着这些额头沾染泥土风沙的百姓,沉默叹息着。

  能多吃一口饭,他们就感激的愿意跪下,可京师那位道君皇帝呢?

  这些百姓,当真是最淳朴的,他们从头到尾都只想好好活着,若不行,只要能活着也别无所求。

  偏偏有人不让他们活命!

  他伸手搀扶起李瘸子,旋即开口。

  “这三百亩田产,日后由你代为管理。”

  李瘸子苍老声音愈发激动,狠狠拍着胸膛。

  “老爷信得过李瘸子,李瘸子绝不敢有半分差错。”

  这一刻,阎赴挥手,身后赫然支起了十多口大锅,熬煮的羊肉汤,还有白面馍,让这群瘦骨伶仃的佃农直勾勾瞪着眼睛,愈发激动。

  跟在李瘸子身后的少年张大牛擦着口水,狼吞虎咽,激动看着阎赴。

  “今日怕不是遇到神仙了。”

  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李瘸子颤抖的端着碗,深深看了一眼阎赴。

  “是啊,咱都得记住!”

  有一句话他没说。

  只有县尊老爷把咱当人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