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知……宗权,你受伤了?”

  戚夫人想起身,可伤着腿又行走不便。

  “铁衣,你进来。”他扬声唤道。

  铁衣大步迈入,拱手道,“老夫人,经卑职彻查,月余前,苏姑娘曾秘密见过一陌生男子,据庄子上瞧到的老嬷嬷说,那男子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戚修凛冷声道,“这般巧,母亲摔断了腿,住在庄子上,这般巧,消息便被人送到府上,卿欢刚离开不久,府上起了大火。”

  稍稍细想就知道个中端倪。

  戚夫人脸色苍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一审便知。”他不会顾及师徒情谊,有人想要他妻和子的性命,他也不会纵容。

  铁衣了然,当下退出去,让人绑了苏绮莹,押进了都督府。

  一应的刑具还没上,她便吓得什么都招了。

  戚夫人得知宗权居然将绮莹下了大狱,顿时失了控,“你不能伤她,她是你的……”

  话未说完,戚夫人便生生止住了,只余老泪纵横。

  戚修凛也觉得奇怪,“您百般维护,到底是为何?”

  戚夫人说不出来,只是神情恍惚地看着他。

  “你留她一条命,她有千万的错处,尽管来找母亲,我亏欠她太多,原以为把她带在身边,没想到反倒让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戚夫人挣扎着,目光哀切地看着他。

  “她错了就是错了,母亲不为她辩解,但你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留她一个活路。”

  着急,懊悔,交织在一起,以至戚夫人失了平日稳重端庄。

  让戚修凛内心诧异,却并未将疑惑问出口。

  ……

  一处偏僻宅院里,从狗洞钻进去的长毛犬,嗅到了腐肉的气息,便围着那树下使劲扒拉。

  新鲜的泥土之下,暴露出一张被药水腐蚀的面目全非的脸。

  那寻着狗儿进来的男子,好奇趋势之下凑近一看,顿时转过身恶心地吐了出来。

  不多时,男子去官府报了官。

  尸首便被运去了刑部殓房。

  仵作正在验尸时,徐知序一袭官袍,出现在殓房,他在看到熟悉的衣角时,袖口之下的手便握成拳。

  他认出那被腐蚀成一把骨头的尸首,正是他的母亲曹氏。

  “大人,此妇人死于喉骨断裂,但因为被腐蚀无法辨别身份,只能去调黄册,看看近日都城有无失踪者。”

  徐知序哑声道,“不必了。”

  他的母亲,嫡亲的妹妹,一次次地谋害卿欢,最终落得这般下场,他羞愧难当。

  一时也不知如何面对卿欢。

  罗氏得知国公府的事,在侯府也待不住,便直接带着丫鬟去了国公府,寸步不离地守着潮儿。

  如今的侯府,看似鲜亮,背里早已烂到根,罗氏掌权之后,将府上的下人重新换了个遍。

  眼下偌大的侯府,已然是罗氏的腹地。

  年关前夕,罗氏回了趟侯府,再回来时,便通知了卿欢。

  “你祖母染了风寒,身子每况愈下,恐怕撑不了多久。”

  卿欢一怔,“之前见着,她身子骨还算硬朗,怎么忽然就……”

  “大夫说,是被人投了慢性毒,约也有两年之久,只是之前一直没有发现,累极起来,现在只能靠着汤药吊着口气。”罗氏将刚做好的衣裳放到了箱笼里,又把小床上潮儿的衣裤叠好。

  她道,“在大姑娘去后,侯爷就已经不许曹氏再进门,曹氏的几个丫鬟重新去了后院做洗衣婢,在茯苓的房里找到了没有用完的药粉。”

  那一家子人,互相伤害,最后死的死,病的病。

  要不是还有兄长在,只怕就要散了。

  潮儿扑到了罗氏怀里,甜甜地叫她,“曾外祖,看看肚儿。”他拍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刚才吃了不少东西。

  小孩子经过那样的凶险,忘得也快。

  罗氏心疼地亲亲他,“乖孩子,让外祖母好好抱一会。”

  潮儿比寻常孩子开蒙早,识字快,小小年纪也会捧着书册像模像样地看。

  祖孙俩没多大会就头挨着头,很快便听到潮儿咯咯的笑声。

  回荡着房间内。

  ……

  新岁前,府上修葺好,栖云院还是不能住人,卿欢便一直住在漪澜院。

  她给了乳母的家人一大笔银子,又把乳母家的小孙子逢恩接到了府上,那小孩不过七八岁,却很沉稳,每日就跟在潮儿身边,帮他收捡被弄乱的玩具。

  逢恩倒是个好孩子,乖巧懂事,虽话少,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卿欢看着院中,逢恩带着潮儿用积雪堆出个小小的雪人,还将一条绯色的围领圈在雪人脖子上。

  逗得潮儿在旁边拍手。

  卿欢看得眼热,转身去了耳房,想平复一下心情,只是看着眼前熟悉的摆设,不由想起刚入国公府时,她便是住在这间房里。

  那时节,嫡姐时常欺辱她,她躺在那榻上高翘着双腿,希望能早些怀上孩子。

  如今孩子都能跑能跳。

  门被推开时,卿欢转身,迎上男人温柔的目光。

  这几日,戚修凛日日都去宫中,每次回来,身上都染着浓重的药味,这是吊人性命的汤药。

  而他在书房和衙署,待的时辰也越来越长。

  卿欢忧心忡忡地问,“宫里是不是出了大事?”

  戚修凛拥着她,沉声道,“陛下恐怕撑不了太久。”

  她顿了顿,也是,那日若不是陛下出事,柳贵妃怎么能轻易逃出去。

  为了打消她的忧虑,戚修凛审视着耳房里的桌椅,随后目光落在临窗的桌案上。

  “你那时候就是住在这里,每次我经过这儿,总觉得奇怪,漪澜院那个叫荷香的小丫鬟,倒是比主子还要主子,很少能见到人。”

  卿欢恍如隔世,“嫡姐不让我出门,怕我见到你。”

  “可缘分使然,该遇到的,怎么阻止都没有用。”戚修凛收紧了手臂,听着院中逢恩跟潮儿的声音,唇角忍不住掀起。

  他道,“潮儿比我幼时还要调皮。”

  “夫君,你与我说说,你幼时的事,小郡王说你看着稳重,其实骨子里一点不服管,所以公爹还早早把你送到军营去历练。”

  陈年旧事,提起来三两句也说不完。

  两人交颈相拥,耳鬓厮磨,直到日头西下,落了一地余晖。

  ……

  川蜀,剑门关。

  此地乃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咽喉之称,一身戎装的赵祈之坐在沙盘前,仔细地筹谋着战事。

  他既来了此地,就不可能寂寂无名地活下去。

  数日前,赵祈之便在南面称蜀帝。

  揭发了昌惠帝在位期间贪图安逸享乐,并不是真心为百姓,甚至纵容外海的水贼与官员勾结,侵吞民脂民膏。

  赵祈之找了人充当百姓,在其间造谣起势,很快就有不明真相的百姓因过得实在贫寒,而归顺于他。

  短短一个月,他手下,最初只有五千精兵,渐渐增至两万。

  他占据了江州等地势险要的重要城镇,如今在剑门关,也是为了与关外的夷族结盟,摧毁大晋,坐拥江山。

  不多时,日头落下,参将进来汇报。

  “殿下,人已经带来了,现在就在江州您的府邸上。”

  赵祈之丢了手里的木棍,披上大氅便策马,连夜赶回了江州。

  他一进了院子,便听到打砸声。

  女子嘶哑着声音辱骂他,“把赵祈之那个**给我叫过来,这个**,他自己叛国,还把我绑来,让我陪他**吗?”

  赵祈之皱眉,推门而入,恰好茶杯砸在他头上,殷红的血顺着冷的眉眼往下坠。

  几个丫鬟瑟瑟发抖,“陛下,娘子不吃东西,奴婢也没办法。”

  女子见到他,冲上前揪着他衣领子,恨不得咬断他喉咙,“你疯了,你居然在南面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