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修凛给了赵祈之最后的体面,即便是叛国,也没有让人对他的尸首不敬。

  反而是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地掩埋。

  最后一捧土是赵明熠撒上去的。

  他随手扯了几朵野花插在了坟头,风一吹,花骨朵迎风摇摆。

  仿佛少女柔软的手。

  “你说你,何苦呢,要是当初不那么较真,也许现在早就娶妻生子了吧。”

  赵明熠看着远方,拍了下手上的泥土,转身走了。

  ……

  人死前会出现走马灯,将这一辈子的事全部快速地过一遍。

  赵祈之咽气之前,嘴角是带着笑意的。

  他看到母妃还没有被后宫磋磨到失去本性,那时尚且年轻,生了他便一心地对他好,将父皇赏赐的东西,全部堆积起来,摆在他面前。

  他却很较真,觉得母亲不争不抢,也不会固宠,害他被太学的那些人欺负。

  但有一点,他入学没多久就见到赵王的儿子赵明熠。

  小郡王有个表妹,只有三岁,被当成个玩意儿抱到了太学,几个皇子围着小女娃,逗她玩。

  那粉粉白白的小脸,看着就很好捏。

  赵明熠趁人没注意,捏了几下。

  小女娃抱着他的手咬了好几口,将他手指上弄的都是口水。

  他嫌脏,推了她一把,小文蔷就坐在了地上,大眼睛里涌出豆大的泪珠。

  为了哄她别哭,他爬树掏了只鸟塞她手里。

  温温热热的小雏鸟还没有长毛。

  将她吓得哭得更加厉害。

  赵祈之说过一句死前想到都会想笑的话。

  “你别哭了,等你长大,我娶你。”

  那句话贯穿他大半辈子。

  西山被蛇咬,他抚着她哭得发红的眼睛,也在心里笑话她哭的真丑。

  但再丑,他也没嫌弃过。

  ……

  天刚擦黑,翼州。

  文蔷听着母亲说纳吉的事,眼前昏沉沉的,便伏在母亲身边睡了过去。

  眼前好浓重的一片雾气,文蔷扬声喊了母亲。

  无人应她。

  她便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处花架前,看到个缠满了鲜花的秋千。

  那一袭白袍的俊美皇子,褪去狠厉,还是过去那般温和。

  “你不是想要一个秋千,我给你做好了,这边有葡萄架,到了秋日,你坐在秋千上一伸手便能摘到葡萄。”

  文蔷怔怔看着他,抬手掐自己,不觉得疼。

  原来是做梦啊。

  她有好久都没有梦到他了。

  “傻姑娘,过来坐着,你这么娇气走一会路都喊着累,让我背你。”青年走过来,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

  文蔷觉得握着一块冰。

  “你松开,我们都没有关系了,还入我的梦干什么。”她四处乱走,找不到出口。

  像是进到一个无边的笼子里。

  四周都是大雾,只有这一片天地朗月当空,星辰灿灿。

  青年微笑,走过去,不顾她反抗将她抱在怀里,“当初说要娶你,可惜没能如愿,等来生,我再来找你好不好。”

  梦里哪能当真,而且文蔷也不想跟他纠缠了。

  “不好。”她冻得打了个喷嚏。

  青年这才放开她,只是一张脸煞白的吓人,“我就当你答应了,对你不住,来生再弥补你。”

  人死如灯灭,哪里还有来生,文蔷心里酸溜溜的,只觉得梦里这个赵祈之看她的眼神,好像的确很爱她。

  她还是想逃出去,往后退几步,再回头时就看到他周身变成碎光。

  “你……你要走了?”文蔷轻声问。

  赵祈之点头,“走了,以后都不会来打搅你的生活。”

  光影消失时,文蔷眼眶酸胀,滑出了两行清泪。

  母亲抚着她的鬓角,指尖触之是凉湿的痕迹。

  “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母亲让人端来了安神茶,她自江州回来,晚间有时睡不安稳。

  也幸好魏家郎君日日过来陪着她出去散心。

  两家人想着等江州事情结束之后就尽快给他们把婚事办了。

  文蔷看向夜色,抬手抹了下眼角,“不是噩梦。”

  ……

  赵祈之用夷国五万大军换柳璃月活着,戚修凛知晓,私下放了柳璃月将会是个隐形祸端。

  当晚,诸事毕,戚修凛回了行馆,卿欢一面给他宽衣,一面问起了战场的事。

  “我听铁衣说,人没了。”尽管作恶多端,死的倒是惨烈。

  戚修凛颔首,默了默接着说,“他想让我放过他母亲。”

  卿欢解开他腰带,两人挨得很近,彼此气息相缠,“若是被外人发现,只怕不好,但赵祈之用夷国将士换了这个要求,你即便没有答应,可也没拒绝吧,这样,我来想个法子。”

  他低头捉住她手腕,拇指缓缓摩擦。

  温柔,细致。

  战事后,将面临的事更棘手,见他神色依旧没有松缓下来,卿欢反手握住他的手。

  “夫君,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她拉着人坐在了凳子上,“你还记得卢世隐先生吗?”

  戚修凛一顿,“嗯,怎么了?”

  “他去了京都,拜祭一位故人时被追杀,杀他的人……虽还不能确定,却和……”话都没说完,卿欢的唇便被粗粝的手指压住。

  她瞪着眼:干嘛不让我继续说。

  戚修凛呼吸发紧,这件事被他压得很好,就是不想被她知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听卿欢的口气,想来是发现了什么。

  她一把拽下他的手,嗔怪道,“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还想瞒我到何时,我都在你书房的匣子里看到了,还有那卢先生身上带着前太子的玉佩。”

  到底是件很隐秘的事,卿欢将声音压得极低。

  戚修凛表情复杂,拧着眉道,“你去我书房,翻东西?”

  “难道不是你说过,整个国公府我想去何处就去何处,怎的,不成吗?难道你书房里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还真有,那便是他写的那本小册子,上面荤言荤语,他自己都难以想象。

  “没有,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这件事本就不该牵连到你。”话毕在她脸上看了一圈,大手在她细细的腰肢上摸了几下。

  卿欢受不住痒,在他怀里左右扭着,轻笑着推挡他的手臂。

  “你别太过分了,明知我腰有痒痒肉,还乱摸。”

  瞧她笑得两靥生霞,眸里水盈盈的,戚修凛忍不住凑过去,浅尝辄止。

  “夫人这腰又细了几分,从京都过来吃了那么多苦,是为夫不好,叫你担心了,今日事不多,我等会就侍奉夫人安歇。”截断了她后面的话,戚修凛俯凑过去,极尽温柔地勾缠。

  房内一时间听得暧昧声音。

  她这身段,样貌,莫论是女子,就是个男子,出去也不安全,还能引得那个叫大山的贼心不死。

  戚修凛越想,掌下便越是放肆,撩了裙摆,溜进去。

  她仰着脖颈承了会,差点泣出来,最后朝着他喉结咬了几下……

  次日,赵明熠便看到他喉结上醒目的痕迹。

  “呵,川蜀的蚊子果然厉害,你瞧瞧,昨晚我也被咬的都是包。”

  戚修凛面不改色,“嗯,你多涂点驱蚊药膏,我便不必了。”

  他没所顾忌,去了衙署,去见太子,如今战事已定,便要同夷国商榷后面的休战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