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小姐你身子弱,去院里歇着让奴婢来收拾吧。”

  不愧是老院,春月只在屋里走了一圈,便落了满身灰尘满头蛛网,这苍梧院地方本就偏,后来侯府扩建了地方,苍梧院就更是久未有人来过了。

  让桑染住在这,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老太太没将她当回事!

  春月带着一肚子闷气收拾好了房间,可看见院中满面落寞的桑染时,她还是强撑笑意安慰。

  “小姐不必挂心,您只是太久没与老爷老夫人相见,一时生疏罢了,当初夫人豁了命为侯府赚来荣光,老爷又不是没良心的,怎会忘了咱们?”

  桑染缓慢抬头,看着春月一脸假笑,眼底却是一片平静疏冷。

  “春月,你说这话自己信吗?他们心中若真有我与母亲,怎会早早抬了白氏的位份,又将江家的婚事给了桑婉柔?”

  桑染清澈的眼眸直视,让春月禁不住低低的啜泣起来。

  夫人贵为将军之女,却甘愿嫁入已破败的侯府,劳心劳力操持。

  可她为桑家早早丧了命,如今却没一人记得,只有桑染远在北疆那几年,夜夜想起夫人的死状梦魇痛哭。

  “春月,将我从前留在侯府的旧物一起取来,今后咱们且要在侯府住一阵呢。”

  桑染撑着膝盖起身,心里空落落一片,三年前皇上率官巡猎,一只黑熊直扑圣驾。

  桑染的母亲陆氏未出阁时,与当今皇后是手帕交,座位毗邻,见皇后有难便抽剑相助,以身躯护住了皇后,她至今还记得,母亲在自己眼前殒命的场景。

  血肉横飞尸首无全那一幕,是桑染三年间挥之不去的梦魇。

  自打那日后,桑染便得了心病,外祖远在北疆征战,却还是忙里偷闲将她接走养病,原以为母亲的死,会让整个侯府铭记于心。

  可一别三年,人心终究不能细琢磨。

  桑染上了床榻,鼻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腐霉味,到底是老房子,任凭春月打扫如何细致,依旧透着潮湿腐烂的气息。

  “小姐,您的旧物都取回来了,可只有这一点,旁的似乎都被丢了……”

  春月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竟毫不费力地抱着一个硕大的木箱子回来,可见里面的东西早就被分刮干净。

  陆氏满门显赫,夫人平日里穿金戴银,陆将军又格外疼桑染这外孙女,隔三差五的金银首饰送不停。

  当初母亲骤然离世,桑染又走得急,并未带走府中物件,可这木箱子一开,全是些她小时候用过的书本玩具,哪有一样值钱物件?

  不过值不值钱还不打紧。

  桑染简单翻了一下,却没见着母亲时常佩戴的那把剑。

  “怎么不见青灵剑?可是遗落在库房了?”

  青灵剑是当初桑染父母成婚时,外祖父特意命名将打造的宝剑,母亲自幼习武,对这把陪嫁宝剑爱不释手,当初护皇后所持的也是这把青灵剑。

  春月也知此事紧急,急忙又奔回库房去问,可不过一刻钟,春月回来时是带着满面怒气的。

  “真是群丧良心的东西,他们说去年二小姐与江公子议婚,这把剑他们已送给江公子了,拿着别人的东西送人情,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在春月的愤声叫骂下,桑染眼下也渐渐染了红意。

  这些年他们吃穿所用,哪样不是母亲的命换来的?当初母亲亡故,外祖父连当初的嫁妆也没拉走,只急急接了桑染去北疆养病,如今看来,母亲的嫁妆早被他们收做桑府私库了!

  “春月,你往宫中递张帖子,就说我已经回京,望见皇后请安。”

  桑染小巧的拳头紧攥一团,眼下的恨早已毫不掩饰。

  这一家子忘恩负义的东西。

  也配用她母亲的东西?

  真当她在北疆这三年,就成了重疾缠身的娇弱姑娘?

  她到底也是一品镇北将军唯一的外孙女,未离京时,更早被选做公主伴读,哪怕她如今在侯府孤身一人,这群白眼狼也别妄想压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夜里,桑染又被梦魇惊醒了几次,浑身冷汗淋漓,换了几次衣裳。

  清晨梳妆时,春月压了厚厚的脂粉,也没能藏住桑染那副病美人的憔悴,母亲未出事时,桑染年仅十四,便已是冠绝京城的美人坯子。

  时隔三年,京中早没了桑染的消息,可如今她回来,自然要堂堂正正宣告世人。

  用早膳众人来到前厅时,桑染已经落座。

  见众人来齐,桑染随即福身行礼。

  “见过祖母,父亲,白大娘子。”

  虽在北疆三年,但桑染规矩礼仪未曾落下,一举一动都让人挑不出丝毫差错。

  可桑婉柔盯着桑染的位置,眼中明显略过不满,桑染坐的,可是这些年她的位置。

  从前身为庶女,被桑染压过一头也便罢了,如今同为嫡女,凭什么桑染一回来,便抢了她的位置?

  瞧着桑婉柔那一脸不甘,桑染却没理会,直接落座。

  她眉眼明媚带笑,就当看不懂桑婉柔的不满,还笑盈盈招呼她落座。

  “妹妹怎么还不坐,只别了几年,妹妹是不愿坐姐姐下垂座了?”

  桑染端庄明媚的笑,不带一丝攻击力,端正坐在原处,白氏就算扶了正,到底也是续弦。

  嫡女尚有长幼之分,她身为长女,还能叫一个次女抢了位置?白氏还没开口呢,老夫人先心疼起自己的孙女了。

  “阿染,你身子不好,还一大早来吃什么早膳,叫人端回你房中便是,别染了这一屋子病气。”

  桑染端着碗筷,抬眸带笑看向老夫人。

  “孙女今日入宫瑾见皇后请安,这时辰赶得急,自然不方便一趟趟折腾,用了早膳孙女便要入宫了。”

  瞬间,厅中一片寂静无声,众人当着桑染的面,你看我我看你,眼珠子飞转跟藏了多少算盘似的。

  一听桑染要进宫,桑阜南先坐不住了。

  桑染去北疆这三年,他不闻不问,昨日回府更没接风洗尘,今日桑染要入宫见皇后,分明是要告状!

  桑阜南沉脸拧眉,对着桑染便是一通呵斥。

  “去了北疆几年,愈发的没规矩了,如今你一身病气,入宫冲撞了贵人怎么办?皇后何等事忙,你贸然进宫叨扰,叫旁人说我们桑家不懂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