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态悠闲地靠着车身,身上那套月白色的休闲西装衬得他整个人清雅舒朗,如世家贵公子般卓绝风流,气度不凡。

  看到安予看过去,他不慌不忙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慵懒的语气中带出几分玩味:

  “看来,我以后在安经理面前要注意了,若是一不小心被揍个鼻青脸肿,还挺难看的。”

  安予觉得用“斯文败类”四个字形容这男人真是太贴切了。

  不说话的时候叫斯文,一开口就是败类。

  “鼻青脸肿应该不会。”安予笑笑,“对于裴先生这种类型,我大概率会让他直接闭嘴。”

  她说完也不等他回应,打开车门坐进她的小白车里。

  车子暂时没时间修了,她只能临时把小白车倒回到停车位里。

  走到那辆烧包的幻影旁边时,裴慕衍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原地。

  看到安予过去,他扬手将汽车钥匙抛给她,接着打开后排车门,爷似的抬脚跨了进去,只留下两只大号的男士行李箱堂而皇之地立在车子旁边。

  安予:“……”

  行!

  顾客就是上帝!

  VIP客户更是上帝他爷爷!

  安予腹诽着把那两只沉重的行李箱装进后备箱,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坐上那辆昂贵的顶级豪车的驾驶座时,裴慕衍已经坐在后排闭目养神了。

  安予扭过头去跟他确认目的地,“裴先生,是回金水湾酒店对吧?”

  裴慕衍眼睛都没睁,声音懒懒地,“你还想把我弄到哪儿去?”

  想把你弄到屠宰场卖了!

  她就多余问这一句!

  安予翻了个白眼儿,小心翼翼地发动了那辆她奋斗一辈子也绝对买不起的豪车。

  她是第一次开这么豪华的车子,生怕给他磕了碰了的,一路上都开得很慢。

  “看得出来,安经理很享受和我独处的时光。”

  当裴慕衍这欠揍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身后传过来时,安予有种想拿臭袜子把他的嘴给堵上的冲动。

  鬼才喜欢跟他这败类独处!

  渣男!

  “裴先生这话从何说起啊?”

  “照你这速度,咱俩能在车上孤男寡女一晚上。”

  安予对着前挡风玻璃翻了个白眼儿,默默地在心里让他滚了一圈儿之后,开始尝试着加快速度。

  裴慕衍没再奚落她,坐在后排全程开启静音模式。

  一直到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安予才禁不住通过前面的后视镜偷瞟向他。

  他像是睡着了,微闭着双眸浸在深沉的暮色里,线条流畅的脸部轮廓被车窗外投进来的灯光映得柔和又温润。

  安予有些失神地看着他,只觉得眼前的他熟悉又陌生。

  六年不见,这男人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

  哪里变了呢?五官面容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可身上那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却是越来越明显了。

  后面汽车的鸣笛声让安予回过神来。

  绿灯亮了。

  她踩下油门继续往前开,思绪却又在不知不觉间飘远。

  他们在一起那年,她19岁,他也不过才21岁。

  那个时候的他不怎么穿西装,以浅色的休闲运动服居多,鼻梁上也是架着一副款式简单的金丝眼镜,斯文又帅气,少年感中隐隐透着几分浅淡从容的书卷气。

  但是这书卷气不会给人以文弱感,只会让人觉得他气质卓然,极有涵养。

  在一起的那一年多里,除了他的名字和年龄,安予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

  不了解他的家世背景,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因着他身上那种浅淡的书卷气,她无端觉得他也跟她一样还在大学校园里读书。

  但又觉得不像。

  因为他好像很有钱,他有不止一辆豪华跑车,但安予从来没坐过。

  属于她的,永远是他那辆变速单车的后座。

  每天放了学之后安予会悄悄去一个固定的地方跟他会和,他会跨着单车在路边等她。

  她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他坐在单车上一脚踩着脚蹬一脚撑地,神态恣意地冲着她吹口哨的样子。

  帅毙了。

  帅到她每次看到都会忍不住心潮澎湃,心花怒放。

  她跳上后座搂着他的腰,被他载着往两个人的小家里走。

  经过一段斜坡时,他经常会撒开双臂任由车子凭着惯性直直地往下俯冲。

  安予吓地在后面惊声尖叫,搂在他腰上的手臂越来越紧。

  进小区的路上必须要经过一条狭长的小巷,他会耐着性子陪她在一个个摊点前驻足,挑选各种各样口味**的不健康食品。

  回到住处,他们一起吃宵夜,一起洗漱,然后,在床上纠缠很久之后相拥着一觉到天亮。

  他那个时候也毒舌,且互怼起来从来不会让着她,每次怼不过,她都是简单粗暴地拿小拳头打他。

  她那个时候年纪小喜欢赖床,所以早饭都是他来准备,但他会两根手指捏着耳朵尖儿把她拎到水龙头前去洗碗。

  她撒娇耍赖不愿做家务,他主动承担,但每次也不让她闲着,会恩威并施地让她在旁边打下手。

  那个时候的安予每天都快乐得像个小公主,感觉生命中的一切都是甜的。

  也正是因为这份甜蜜,她才深信不疑地觉得他们之间的情感叫**情。

  她爱他。

  而她也百分百相信,他也像她爱他那样深深爱着她。

  可慢慢地,相处的时间久了,她才察觉到了游走在他身边的各种各样的美女。

  她们经常会出现在安予从来没有资格坐的那一辆辆豪华跑车的副驾驶座上。

  安予也经常在他洗澡或是忙其他事情不方便的时候,悄悄接起那些女人打给他的电话。

  她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那些女人对他嗲着声音卖弄风情。

  他发现之后从不责备她,却也从来没有向她解释过一句。

  就好像,她知不知道无所谓,她怎么想也无所谓。

  因为太爱他了,她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跟她们都是逢场作戏,对她自己才是真爱。

  直到后来她无意中看到他跟一个长相漂亮优雅的女孩子一起进了一栋豪华别墅。

  大雪纷飞的寒冬,她裹着羽绒服在别墅外的角落里傻站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看着两人一起举止亲密地乘车离开。

  而在那一夜里一直被她攥在手心里的,是还没来得及给他看的她已经怀孕一个多月的孕检报告单。

  那一夜让她彻底明白,她于他而言,也不过是诸多女人中的一个,没什么特别。

  她回到住处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这一别,就是六年。

  眼前突然一个骑电瓶车的人影一闪,走神的安予倏然收敛情绪,猛地踩下了刹车。

  巨大的惯性使得她的上身猛地往前一倾,若不是系着安全带,她怕是已经穿过前挡风玻璃冲到外面去了。

  可坐在后排的裴慕衍就没那么幸运了。

  她身子前倾的瞬间就听到身后传来“砰”地一声响,期间还伴着一声极克制的闷哼。

  她暗叫一声“不好”,稳住心绪之后转过头去,裴慕衍正捂着额头从副驾驶的座椅后面直起身子。

  裴慕衍没系安全带,急刹车的瞬间又闭着眼睛没看路,整个上身一下子拍在了副驾座椅的后面。

  坐起来之后,他感觉整个头脑都被震得混混沌沌的,就好像脑震荡了一般特别难受。

  他皱着眉头“嘶”了一声,捡起脚下的金丝边眼镜往脸上一戴,说话的语气明显听出来是恼了:

  “你这彪悍的女人,想弄死我就明说!”

  安予看着他的表情愣了一下。

  下意识想起来,之前在一起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她做噩梦受到了惊吓,一伸腿将睡在床边的裴慕衍给踹到了地上。

  他当时捂着被摔疼的肩膀从地上站起来,也是以这样的表情对着她恼火地说出了同样的话:

  “你这彪悍的女人,想弄死我就明说。”

  裴慕衍说完这句也意识到什么,抬眼朝她看过来,两人的目光隔着昏暗的光线毫无防备地碰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