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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八章 陌路分歧

  他当时没回答,只皱眉说。

  “你又想多了!”

  现在,他只想告诉她—他没有后悔爱她,只后悔没能在她还愿意等待的时候,好好爱她。

  可这些话,她听不到了。

  他也没资格再说了。

  他轻轻合上笔记本,将它锁进抽屉里。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管他多想,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已经将他们那段过往,深埋进了她自己构筑的新生活里。

  而他,也只能在这一座再熟悉不过的城市里,一天一天地,在回忆中,把她慢慢送走。

  上午的阳光慢慢透过云层,一缕缕洒在山林之间,落在枝叶上,泛起浅浅的金边。

  春天的光总是带着一点点温柔,不咄咄逼人,却也不慵懒,像是只肯在安静日子里才慢慢展开的信。

  江云熙醒得比往常早。

  昨夜睡得不沉,中途醒来两次,第一次是因为风声,第二次是因为梦。

  梦里她站在一个陌生的画展现场,四周都是她自己画的画,一幅一幅地挂在白色墙面上,可她却找不到出路。

  走廊尽头有一道门,她推开之后,是空旷的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有个蛋糕盒。

  她靠近,掀开盖子,里面是一块已经塌陷的奶油蛋糕,插着一根蜡烛,蜡烛头烧焦,却没有点亮。

  她站在那里,看着那块蛋糕,忽然想哭。

  她知道那个梦的来源。

  那年她生日,顾承砚说会早点回来。

  她一整天都没出门,提前烤了蛋糕、布置了客厅,甚至连裙子都换了三次。

  夜里十一点他才发来一句信息。

  “项目出问题,改天补你!”

  她没回,只吹灭了自己插的那根蜡烛,把蛋糕切了一小块放冰箱,剩下的全部丢进了**桶。

  那时候她还没想过离婚,只是心很累。

  很多时候离开的决定,不是某个瞬间做出的,而是日复一日的堆积,在一次次的“这也没关系”之后,终于有一天,连“再坚持一下”的力气都没了。

  她从床上起身,洗漱完后走进厨房。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餐桌上,带着一层细细的光尘。

  她站在灶前,慢慢地熬粥。

  今天她打算不上山,也不去画室,就待在家里画一张自己想画很久却始终没画的东西。

  她的手指顺着碗边绕了一圈,忽然觉得时间在这样缓慢的清晨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柔.软。

  唐浩杰还没醒。

  他昨晚看书看到凌晨,没打扰她,也没试图和她说话。

  他们之间的沉默,不是尴尬,是一种习惯。

  她知道他会一直在那里,像影子一样不动声色地守着她,却也从不要求她回头。

  她一度害怕这种沉默。

  太像她和顾承砚最后那段婚姻里最让她窒息的部分—一个人说,一个人沉默,久了,连说话的勇气也没了。

  可唐浩杰不一样。

  他的沉默不是拒绝,而是尊重。

  不是冷漠,而是理解。

  她打了一个鸡蛋进粥锅里,轻轻搅拌,闻着那股熟悉的香气,忽然想起十年前刚和顾承砚结婚的日子。

  那时他们还住在南城区的老小区,房子小,厨房也小,但她每天早起做早饭,炒蛋、煎面包、煮牛奶,从来不觉得累。

  她以为那就是所谓的“日子”,是柴米油盐中的幸福。

  他总是在吃饭的时候看手机,她偶尔皱眉,他就说。

  “开会呢,忍一下!”

  她笑着摇头,然后默默吃自己的。

  那个时候她什么都忍。

  忍他冷漠,忍他忘记节日,忍他把她当成“生活中一个不会离开的部分”。

  可她还是走了。

  不是不爱了,是爱到了尽头,已经无法再说服自己继续装作“没关系”。

  她盛了两碗粥,放在桌上,然后站在窗边望着山下逐渐清晰起来的街道。

  远处有晨练的人在跑步,有推着菜篮去镇口的老人,还有几个孩子,背着书包走得慢吞吞,一边走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

  她突然很想下去走一圈。

  不为画画,也不为什么,只是想走一走,看一看,哪怕只是买一束花,买一袋面包,也好。

  她转头回屋换了衣服。

  灰蓝色的风衣,黑色牛仔裤,帆布鞋,简单利落。

  她从玄关抽屉里拿了车钥匙,又顺手在藤篮里放了一条干花束—那是她前两天自己绑的,本想送人,可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出门的时候,唐浩杰刚醒。

  他走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门口了。

  “去哪?”他声音还有点沙哑。

  “镇口转转!”

  她回头笑了一下。

  “今天不去画室!”

  “我开车送你?”

  “我想自己走!”

  他点点头。

  “回来记得喝点热水!”

  她点头,没再多说。

  走下山的路被雨洗过,有些泥滑,但空气新鲜,树叶带着水气,阳光从缝隙间洒下来,一步一景。

  她走得慢,脚步稳,没带耳机,也没看手机,只是用最真实的感官去感受这个清晨—风吹过脸颊的温度,脚踩在湿叶上的柔.软,还有山雀偶尔从枝头跃起的轻响。

  走到镇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

  她去了一家老面包店,买了两个热面包,又绕到街角的花店,挑了几枝海棠和满天星,绑成一束,抱在怀里。

  路过咖啡馆的时候,她进门点了一杯拿铁,靠窗坐下。

  窗外是一条缓缓的车流,阳光穿过玻璃照在她脸上,她低头抿了一口咖啡,苦涩中带着一点点焦香。

  她没在想什么,也没在等什么。

  只是享受这一刻。

  安静而完整。

  没人打扰,也没人催促。

  这种感觉,很好。

  而在千里之外的京北,顾承砚也在咖啡馆。

  他早上临时取消了会议,独自驱车去了城南的一家老书店。

  那家书店是他们曾经常去的地方。

  她喜欢靠窗的位置,一边看书一边喝热可可,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

  而他坐在对面,翻着财经杂志,其实看不进几页,只是习惯了她在身边的那种存在感。

  那时候的她,不需要说什么,也不需要刻意做什么。

  她只是在,就足够填满他那个空荡的世界。

  他那时不懂得什么叫“陪伴”。

  他只觉得,她一直都在,就会一直都在。

  可她走了。

  走得干净彻底,像是再也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