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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仙楼三楼雅间内,檀香袅袅,八仙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屋内烛火透过雕花窗棂,在街道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王德发捋着花白胡须,率先起身举杯:“今日承蒙马千户和诸位老爷赏光,王某先干为敬!”

  说罢仰头饮尽杯中酒,酒盏在桌上重重一顿。

  吴承安会意,立即起身向主座上的马千户和两侧的蓝力夫、谢阳云、周明达、杜兴生、秦兴安五位乡绅深深一揖。

  他出来的时候特意换了身崭新的靛青色长衫,腰间束着素白腰带,更显得身姿挺拔。

  他声音清朗却不失恭敬:“千户大人,五位老爷,小子才从乡下来县里,前些日子不知轻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莫要和小子一般见识。”

  说话时,他目光依次扫过在座众人。

  马千户今日穿着绛紫色团花锦袍,腰间玉带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蓝力夫正用牙筷夹着水晶虾饺,手上的翡翠扳指碧绿通透。

  谢阳云则眯着眼睛打量他,山羊胡随着咀嚼一翘一翘。

  吴承安知道这些上位者最在乎的就是面子,今**必须给足对方面子,让对方有台阶下,这件事才能彻底了结。

  即便这次是对方有求于他,他也要配合着把戏演圆满。

  果然,这番低姿态让原本斜靠在椅上的马千户直起了身子。

  这位县里掌管兵**千户大人第一次正眼打量眼前这个十岁的孩童。

  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特别是那比他儿子马子晋还高出大半个头的身量,活脱脱一棵挺拔的小白杨。

  “难怪赵县令会看上你。”

  马千户摩挲着酒杯,语气缓和不少:“不光长得周正,听说书也念得好?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要是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

  说着瞥向角落里闷头扒饭的马子晋。

  那锦衣少年闻言立刻摔了筷子,瓷勺撞在青花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德发见气氛缓和,连忙打圆场:“千户大人过誉了,承安不过是庄稼把式,哪比得上马公子。”

  边说边朝吴承安使眼色。

  吴承安会意,不卑不亢道:“今后在学堂,只要不对少爷和小子动手,之前的事就不再会发生。”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保证又不失骨气。

  烛火恰好照在他半边脸上,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映得格外明亮。

  “好!”

  马千户拍案大笑道,转向儿子:“听见没有?人家吴承安已经……”

  话音未落,马子晋“腾”地站起来,锦缎衣袖带翻了汤碗,浓稠的汤汁在桌布上洇开一片污渍。

  “骗鬼呢!”

  马子晋涨红了脸:“上次在学堂,他下手那么重,你还信他的话?”

  “乡下人都是这般阴险狡诈,反正我是不信他的话!”

  马千户脸色瞬间铁青。

  只见他额角青筋暴起,蒲扇大的手掌“啪”地拍在桌上,震得杯盘叮当乱跳。

  “逆子!”

  抬手就要扇过去。

  马子晋却梗着脖子不躲不闪,眼中噙着泪花,活像只炸毛的斗鸡。

  “千户大人息怒。”

  吴承安突然横跨一步,恰好挡在父子之间。

  “马公子只是一时气话,那日确实是小子莽撞,小子在此向马公子赔不是。”

  “谁要你赔不是!”

  马子晋猛地挥手将吴承安推开,丝毫没有想要缓和关系的意思。

  满座哗然,谢阳云手中的茶盏“咣当”掉在地上,周明达的筷子也惊得掉了一根。

  马千户气得浑身发抖,抄起酒杯就要砸。

  王德发慌忙拦住:“使不得啊千户大人!”

  另一边蓝力夫也赶紧起身相劝,腰间玉佩叮咚作响。

  “诸位且听我一言。”始终沉默的杜兴生突然开口。

  这位以智谋闻名的乡绅捋着长须道:“孩子们闹别扭,何须动肝火?要我说……”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吴承安:“不如请这位吴承安每日护送几位公子上下学,路上也好互相照应。”

  只要吴承安答应了这件事,他们最多出些银子就是。

  银子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叫事。

  可马子晋闻言脸色大变:“谁要他护送!我们六人……”

  他转身指向蓝元德等人:“早就发过誓同进退!我不去学堂,他们也不会去!”

  话才说完,蓝元德父亲蓝力夫“嚯”地站起来,腰间玉带扣撞在桌沿上发出脆响。

  “德儿!”

  蓝力夫额头渗出冷汗:“你当真如此胡闹?”

  其他四位老爷也纷纷变色,他们这次赴宴本就是为了平息事端,哪想到自家孩子竟私下结盟。

  雅间内顿时乱作一团。

  谢阳云拽着儿子谢绍元的耳朵训斥:“不去学堂,若是学业落下,今后你还如何科举?”

  “不能科举,你还如何光耀门楣?你是在气死你爹吗?”

  谢绍元满脸正气凛然:“爹,俗话说要讲义气,这件事是我们六人商量还的,我可不能反悔。”

  周明达正苦口婆心劝说着周景同:“儿在,咱家就你一个儿子,你爹我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可不能让爹失望啊。”

  “听话,明日就去学堂,好吗?”

  可周景同却一脸正色道:“爹,要考科举你自己去考,别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啊。”

  “再说了,这件事我们已经决定了,有吴承安在学堂,我们就不去!”

  杜兴生则阴沉着脸盯着杜建安:“混账小子,竟敢如此大逆不道,不去学堂,你看我敢不敢打断你的腿!”

  杜建安嘴角一撇:“我不管,反正马子晋不去学堂,我也不去!”

  “除非,你们想办法把吴承安从学堂赶出去,否则我们才不去学堂丢面子!”

  最年轻的秦致远突然“哇”地哭出来,被他父亲秦兴安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没出息的东西!”

  秦致远捂着脑袋,眼泪直流,却不敢哭出声。

  吴承安见状眉头紧锁。

  他算是看明白了,马子晋等人是想以赶走他为目的,以此威胁马千户等人。

  若是不能解决此事,以马千户等人对这几人的宠爱,说不定真会不择手段。

  深吸一口气,吴承安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让马子晋等人返回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