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的露珠还未散去,吴承安已经穿戴整齐站在王家大门前。

  他手中紧握着福伯连夜写好的请帖。

  “安哥儿,这么早就出门?”王夫人披着外衣从内院走出来,眼中满是关切。

  吴承安转身行礼:“夫人早安,今日要送的请帖不少,我想早些出发。”

  王夫人走近几步,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辛苦你了,这些本该是大人去做的事。”

  “夫人言重了。”

  吴承安正色道:“老爷待我如子,如今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王夫人眼中泛起泪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路上小心,我让厨房给你备了些点心,路上垫垫肚子。”

  吴承安谢过王夫人,将点心包好塞入怀中,大步流星地向县衙方向走去。

  街道上,灾后的重建工作已经开始。

  几个工匠正在修补被烧毁的房屋,官府的差役在指挥着清理废墟的民夫。

  吴承安小心地绕过一堆碎瓦砾,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转过两条街,县衙那朱红色的大门已经遥遥在望。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侧门走出,正是那位管理户籍地契的刘书吏。

  吴承安眼睛一亮,加快脚步上前行礼:“见过刘大人。”

  刘书吏正低头整理袖口,闻声抬头,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是你啊。”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十岁的少年。

  “来县衙何事?不会是为了蓝家补办的房契和地契吧?本官不是告诉过你,要十天吗?这才过去不到三天你就来了?”

  吴承安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份请帖,双手奉上:

  “刘大人误会了,今日小子来此并非为了蓝少爷的事,而是想请赵县令参加三位老爷的葬礼。”

  刘书吏接过请帖,翻开仔细看了看。

  请帖上用端正的楷书写着葬礼的时间地点,落款是王、谢、蓝三家联名。

  他微微颔首:“原来如此,官府已经对三家的事有了结论,他们这个时候下葬倒也合情合理。”

  说着,他忽然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吴承安:

  “不过,你怎么确定赵县令会参加他们三人的葬礼?县令大人公务繁忙,可不是什么人家的丧事都会去的。”

  吴承安刚要开口解释,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街道另一端传来。

  只见四名衙役开路,后面跟着一顶青布小轿,正是县令赵承平的轿子。

  “是县尊大人!”刘书吏连忙整理衣冠,快步迎上前去。

  轿子在县衙门前稳稳停下。

  轿帘掀起,一位三十出头、面容清癯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身着青色官服,头戴乌纱,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下官参见县尊大人!”刘书吏躬身行礼。

  赵承平微微点头,目光却落在了吴承安身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赞许的神色:“是你啊,这么早就来县衙办事?”

  吴承安连忙跪下磕头:“学生吴承安,拜见县尊大人。”

  “起来吧。”赵承平虚扶一下:“来此所为何事?”

  吴承安双手奉上请帖:“三日后是王、谢、蓝三位老爷的葬礼,学生特来送请帖,恳请大人拨冗前往。”

  赵承平接过请帖,略一浏览便合上:“本官三日之后准时前去王家吊唁。”

  这话一出,不仅刘书吏面露惊色,连周围几个衙役也都悄悄交换着眼色。

  要知道,县令亲自参加商贾的葬礼,在本县可是极为罕见的事。

  赵承平似乎没注意到属下的反应,继续对吴承安说道:

  “等丧事一过,学堂也差不多建好,你便安心学业,莫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学生谨记大人教诲。”吴承安恭敬应答。

  赵承平满意地点点头,迈步走进县衙。

  刘书吏站在原地,眼神在县令背影和吴承安之间来回游走,心中惊疑不定。

  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农家小子居然与县令如此熟稔,看来之前是小瞧了这个孩子。

  想到这里,刘书吏脸上的表情立刻热情了几分:“吴家小子,你回去告诉蓝元德,让他明日来拿银子。”

  “房契和地契已经补办出来了,卖家也联系好了,只不过他们今天回去筹银子了。”

  吴承安心中一喜,脸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恭敬地拱手:“多谢刘大人!学生这就回去告知蓝少爷。”

  现在正是需要用银子的时候,这笔银子来的正是时候。

  离开县衙,吴承安沿着城东大道向马千户的府邸走去。

  马家是本地军户之首,马千户更是掌管着一营兵马。

  若能请到他参加葬礼,对三家日后的生意大有裨益。

  马府坐落在城东一处高地上,朱漆大门耸立,气势不凡。

  吴承安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叩响门环。

  “谁啊?”一个小厮打开侧门,探出头来。

  吴承安拱手道:“在下吴承安,特来送请帖,请马千户参加王、谢、蓝三家的葬礼。”

  小厮正要接过请帖,院内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谁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锦衣少年大步走来,正是马千户的独子马子晋。

  他一见吴承安,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吴承安?”

  吴承安不卑不亢地行礼:“马少爷安好。”

  马子晋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吴承安:“王家都那样了,你还留在那里做什么?”

  他忽然眼睛一亮:“不如来我马家,做我的陪读!只要你肯来,我和我爹说,给你月钱翻倍!”

  吴承安心中苦笑。

  这马子晋自小骄纵,向来目中无人,唯独对自己另眼相看,三番两次想要挖他去马家。

  但此刻不是纠缠的时候,他正色道:“马少爷,我并非忘恩负义之辈。王家对我恩重如山,如今遭逢大难,若是我此刻离他们而去,那我岂配为人?”

  马子晋闻言,脸色变了变。

  他虽然一向傲气,但对吴承安的为人确实有几分佩服。

  只是以他的性子,断不肯轻易承认罢了。

  “哼!”

  马子晋别过脸去:“不愿意来就算了!把请帖留下,我会交给父亲!”

  说着,一把抢过吴承安手中的请帖,转身就要走。

  “马少爷留步。”

  吴承安叫住他:“请务必转告马千户,三家的葬礼定在醉仙楼,届时还有邻县几位商贾到场。”

  马子晋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知道了!啰嗦!”

  话虽如此,他的脚步却明显慢了几分,显然是把话听进去了。

  离开马府,吴承安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城南的李家。

  周家做的是粗盐生意,与王家的酒楼常有往来。

  周明达见到吴承安亲自送帖,连忙迎进正堂。

  “贤侄啊,王兄的事我听说了,真是世事无常啊。”

  周老爷叹息着摇头:“你放心,三日后我一定到场,对了,醉仙楼何时重开?我这儿可存着几坛好酒等着送去呢!”

  吴承安感激地道谢,又详细说明了醉仙楼的筹备情况。

  离开李家时,日头已经偏西,但他还有秦家和杜家两处要去。

  秦家老爷正在院中喝茶,见吴承安来了,立刻招呼他坐下:

  “小安啊,来得正好,我刚从邻县回来,带了些新鲜糕点,你尝尝。”

  吴承安谢过秦老爷,将请帖奉上。

  秦老爷看也不看就放在一旁:“不用看我也知道,三家的葬礼我肯定去,说起来我和他们交情也不错。”

  他压低声音:“我听说县令大人也要去?”

  吴承安点点头:“赵大人已经答应出席了。”

  秦老爷眼睛一亮,拍案道:“好!就冲这一点,我也得多带几个朋友去!“

  最后一站是杜家。

  杜老爷是三家最亲密的朋友,见到吴承安时,这个一向坚强的汉子竟红了眼眶:

  “王兄他们,走得太突然了。”

  他紧紧握住吴承安的手:“孩子,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杜叔!”

  当吴承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王家时,已是华灯初上。

  王夫人和三个少年都在厅堂里焦急地等待着。

  “安哥儿回来了!”王宏发第一个跳起来:“怎么样?请帖都送到了吗?”

  吴承安点点头,将今日的经过一一道来。

  当听到县令答应出席时,四人都不禁露出惊喜的神色。

  “太好了!”

  谢绍元激动地说:“有县令大人坐镇,那些观望的人肯定会来!”

  蓝元德更关心另一件事:“刘书吏真的说明天就能拿倒银子?”

  “千真万确。”吴承安笑道:“明日一早我陪你去县衙。”

  王夫人看着四个孩子,眼中满是欣慰:“都累了一天了,快用饭吧。小翠,把饭菜热一热端上来。”

  这一夜,王家的灯火久久未熄。

  四个少年围坐在桌前,详细规划着葬礼的每一个细节。

  虽然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他们迈出了重建生活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