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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承安离开县衙后,并未直接回王家,而是拐进了同一条街道的吴家宅院。

  这座宅子虽不及王家那般雕梁画栋、气派恢宏,但青砖黛瓦、庭院整洁,在这县城里也算是一处体面的住所。

  五年前,靠着醉仙楼的分红,吴承安买下了这座宅子,将父母、弟妹、三叔一家全都接了过来,结束了吴家没有家的日子。

  推开漆红的院门,迎面是一方不大的天井,角落里栽着几株翠竹,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五岁的弟弟吴承乐正蹲在石阶旁,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乌溜溜的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哥哥!哥哥回来啦!”

  小家伙丢下树枝,像只欢快的小雀儿般扑了过来。

  吴承安弯腰将他抱起,顺手掂了掂分量,笑道:“又沉了,看来娘没少给你加餐。”

  说着捏了捏弟弟红扑扑的脸蛋:“娘和姐姐呢?”

  “在厨房蒸馍馍呢!”

  吴承乐搂着哥哥的脖子,小手指向厢房方向:“姐姐说今天要做肉包子!”

  正说着,厨房的门帘被掀开,李氏和吴小荷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李氏手上还沾着面粉,见长子突然回来,诧异道:“今儿怎么没陪王少爷去学堂?”

  “马上要县试了,我去县衙给几位少爷报了名。”

  吴承安将手中油纸包递过去:“路过肉铺买了二斤五花肉,爹和三叔晌午回来吃饭,正好加个菜。”

  李氏接过肉,油纸渗出些许油渍,浓郁的肉香已经飘了出来。

  她嗔怪道:“又乱花钱,前日不是才吃过肉?”

  话虽这么说,眼角却堆起了笑纹。

  这时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响,婶婶周氏抱着两岁多的堂弟吴小江走出来,身后跟着六岁的吴小花。

  小女孩怯生生地喊了声“堂哥”,便躲到母亲身后去了。

  “安哥儿回来得正好。”

  周氏笑道:“你三叔昨儿还说,要请你帮着看看承祖他们的功课呢。”

  吴承安点点头,放下弟弟,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

  吴承乐眼尖,欢呼着扑上去:“是芝麻糖!”

  “小馋猫。”吴小荷笑着戳了下弟弟的脑门,接过吴承安递来的另一包糖,分给堂妹小花。

  小女孩接过糖,终于露出笑容,脆生生地道了谢。

  日头渐渐爬高,院子里飘起炊烟。

  吴承安蹲在天井边,看弟弟妹妹们分食芝麻糖。

  五岁的吴承乐吃得满嘴糖渣,还不忘掰下一小块往哥哥嘴里塞。

  吴小荷端来盆清水,拧了帕子给弟弟擦脸,动作娴熟得像个小大人。

  午时刚过,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吴二河和吴三河并肩走进来,两人额上还带着汗珠,显然是刚从醉仙楼忙完回来。

  见到长子在家,吴二河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今儿倒是稀奇。”

  饭桌上很快摆满了菜肴:清炒时蔬、酱拌豆腐、腌萝卜,最中间是一大碗油光发亮的红烧肉。

  吴小荷给每人盛了满满一碗糙米饭,李氏又端出刚蒸好的白面馒头——这是特意给孩子们准备的。

  “听说今儿去报县试了?”

  吴三河夹了块肉放进吴承安碗里:“咱们安哥儿这次定能考个案首回来。”

  吴二河却叹了口气:“承祖、承业这两个不成器的,在学堂混了五年,连《g古文观止》都背不全,这次县试怕是没戏。”

  他说着看了眼坐在下首的两个侄子。

  中午放学回来的十七岁的吴承祖低着头扒饭,十六岁的吴承业则涨红了脸。

  “现在有醉仙楼的营生,两位兄长若实在走不通科举路,不如去酒楼学着管事。”

  吴承安给堂兄各夹了块肉:“账房老周不是总说缺人手吗?”

  饭桌上气氛刚轻松些,吴承安突然放下筷子,轻声道:“其实,我不想参加科举。”

  “啪!”

  吴二河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你再说一遍?”

  李氏吓得赶紧按住丈夫的手臂,吴三河也急忙打圆场:“安哥儿,你可是咱们县出了名的神童,你爷爷奶奶、大伯他们要是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若是不参加科举,你怎么能对得起他们。”

  “正是因为他们,我才要做这个决定。”

  吴承安目光坚定,声音却异常平静:“五年前大坤王朝劫掠清河县,朝廷事后反而赔款求和的事,爹和三叔都忘了吗?”

  饭桌上霎时死寂。

  吴二河的手微微发抖,那场惨剧仿佛又在眼前:父亲被大坤军士一道斩首,母亲为护着自己的儿子等人,跟着大哥乘坐马车冲向了大坤军士。

  他猛地闭了闭眼。

  “这五年,我每日寅时起床练武,如今枪法箭术小有所成。”

  吴承安解开袖口,露出手臂上坚实的肌肉:“武举我志在必得。只有手握兵权,才能真正护住家人。”

  吴三河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倒是吴承祖突然抬头,眼中闪着光:“堂弟,我、我能跟你习武吗?”

  最令人意外的是一直沉默的吴承业,这个平日在学堂总躲在后排的少年,此刻竟红着眼眶道:

  “那年要是有人能驻扎在我们吴家村,或许娘他就不会……”

  “胡闹!”吴二河猛地站起,却又缓缓坐下。

  他看着长子坚毅的眉眼,忽然发现这个曾经需要他护在身后的孩子,如今肩膀已比自己还要宽厚。

  良久,他哑着嗓子问:“罢了,你向来有主意,我知道拦不住你,但王家那边你准备如何交代?”

  “我会亲自向王夫人说明。”

  吴承安给父亲斟了杯酒:“至于宏发他们,暂时先瞒着,等武试放榜再说,免得影响他们县试发挥。”

  窗外,春日的阳光洒满庭院。

  五岁的吴承乐听不懂大人们在争什么,正偷偷把肥肉挑到哥哥碗里。

  吴小荷悄悄抹了抹眼角,给弟弟夹了块瘦肉。

  微风吹动竹叶,沙沙声里,这个曾经支离破碎的家,正在孕育着新的希望。

  吴二河长叹一声:“你既然已经有打算,我们也只能支持你,但你可不能忘本,王家那边必须说清楚。”

  顿了顿,又说道:“武试之前通知我一声,我陪你一起去。”

  做父亲的,最终还是心软。

  吴承安点了点头,对武试,他志在必得,只不过眼下他要想办法骗过王宏发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