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此番多有冒犯袁五小姐,改天定登门道歉。”吴逸卿猜到苏棠还欲说什么,率先开口,一扫方才的神情,眉眼沉下来,接着往下道,“只是事发突然,只能用此方式来见三小姐一面。”

  脸上闪过一抹苦笑。

  “先前陪我登门的是家母的胞妹,我的小姨。母亲这些日子身体不大好了,父亲说他不能留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因此没有一同前来。”

  不知为何,他的面上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

  “哦,听说了,吴大人同夫人恩爱有加。”苏棠早早向绿竹那个万事通打听好了一切。

  忘不了绿竹谈到吴家家主时两眼放光的样子。

  “天下男人众多,可像吴大人一样好的男人却屈指可数!小姐,你以后要是打算嫁人了一定得擦亮眼睛好好看看啊!”

  听了此话,吴逸卿冷着面嗤笑一声。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

  苏棠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另有隐情。

  初次见他时,因果石感应异常。

  这是她的第三个因果。

  他坐在对面,没有动筷,一桌宴席皆是为苏棠一人而设。

  说完了这番话,他就闭口不言了,一只手扣在桌上,指关节偶尔叩响桌面,不急不躁地侯着。

  不知为何,苏棠想起了还在床榻上的裴钰。

  两人有着相似的一双眉眼,区别在于裴钰的眉目总是透着漠然,显得清冷疏离,而吴逸卿的一双眼……笑起来是真风流。

  待苏棠终于停下筷子,假装斯文地用帕子擦了擦嘴,对面的人轻轻抬手,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厮上前将一桌残羹撤去,换上一桌茶水,随后就闭上门离开。

  独留他们二人。

  “多谢吴郎君款待。”苏棠笑笑,“现在可以说说,您非要寻我的原因了。”

  吴逸卿先为她倒了一杯茶,不疾不徐:“毕竟是我有求于三小姐,小姐可直呼我名讳,宣是我的小字,叫我吴宣便可。那日端王设宴,有幸见了三小姐一面……我对三小姐口中的玄术,有些好奇。”

  他垂着眸,因此苏棠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

  心中微微讶异。

  没想到他一上来,竟先想求的是这个。

  “是端王府上的那个把戏,还是入世弟子这个头衔?”苏棠很聪明,立即问道。

  “皆有。”吴宣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

  “我想问的是,袁三小姐对这玄术可有了解,或是说有多少了解?”

  “你找我是为玄门之事?吴家若有玄门困惑,怎么不去寻玄师,反而先找到我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女娘身上来。”

  迎着对面的不解,吴宣只犹豫了片刻,就将一道黄符拿了出来,伸到苏棠面前。

  “三小姐可知这是什么?”

  苏棠只看了一眼,面色骤变,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一个度。

  “你从哪里寻来的?”

  心中像是突然被撬开一个口。

  那是出自钟遇之手的符,她一眼便能认出。

  这吴宣一看就不是玄门之人,为何会有这样东西?

  “这是一位女君留在我家中的。”吴宣温声道,看见苏棠的反应,心下了然,“我想问问小姐,这上面写的是何意啊。”

  女君……

  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她连忙道。

  “这就是用来辟邪的,还有些安神的作用在里面,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她说得又急又快,“那位女君呢?现在在何处?”

  谁知对面摇摇头:“那女君来无影去无踪,只在我家停留了两日便离开了。至于这符,她是留给我的母亲的。”

  钟遇为何要去吴家?又为何要留这个下来……

  “其实……我更想问小姐的事,这符是不是专门用来驱一些……已见之邪?”他问得隐晦,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苏棠一愣,仔细看了看这符。

  这倒是提醒她了。刚才只顾着关注钟遇了,这符却没仔细琢磨。

  面色凝重,心中一笔一笔描绘着这符。

  何止是辟邪,这符一出,已是回天乏力。

  “这便是我寻三小姐的原因。为何我的母亲,会需要这个。”

  耳边传来绿竹的惊呼。

  “什么?吴夫人竟不是生病了,是中邪了?”

  “这怎么可能?”

  她瞪大双眼,不忘拢了拢炭火。

  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屋内暖和,让人安心。

  “吴大人爱妻如命,怎么会没发现?况且……若是邪术,也得有个引子吧?可吴家上下简单,也从未招惹过谁,自家祖上富裕,也不必触谁的底线……怎么会……”

  苏棠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只留了一个头在外面,一双眼睛溜溜地转。

  “可这符是钟遇留下的,错不了。”

  说到钟遇。

  这么巧,又是一个带着因果的地方,恰逢她出现过。

  “对啊,这是女君留下的。”绿竹泄气。

  这还不够明显吗,这说明她头一天还在赞不绝口的吴家,背后藏着更隐秘的一切。

  就如同袁家一般。

  啊,她对吴家美好的幻想破灭了。

  “一般事到如今就那么几种情况,吴家拢共也没几个人,这范围已经很小了。”

  “你说……”绿竹突然凑近,吓得苏棠往后一退。

  “会不会是家中下人的问题,惹了些什么进来?”

  苏棠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看着绿竹一脸希冀的模样,虽然不忍,还是告诉了她那个真相。

  “吴郎君说他父亲在外面还养了一家人耶,应该不是吧。”

  她装作无知的样子,眼神空空,淡淡地抛出一句。

  “哈?”

  一声惊叫,绿竹痛昏过去。

  “完了完了,这世界上的可怜女人又多一个。”

  苏棠则慢悠悠地让她起来坐好:“绿竹,不要老对别人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期望。不论男的女的,表象皆是空象。”

  那吴大人能伪装那么多年,一点风声不走露,定是有些本事在的。

  “不是小姐,我怎么感觉女君净掺和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啊,成天不是这家的孽缘就是那家的问题,咱们改命收的因果,不应该是心系天下苍生的吗?”

  绿竹只觉得头大,一个劲地叹气。

  “天下苍生自有神仙来管,我们操什么心呐?”苏棠毫不在意“再说了,就是这些家长里短,建起了整个人间。无论是善与恶,最终都源于人与人之间的联系。”

  “而且,我不是说了吗,痛苦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