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整天在家里惦记靖王妃

  动身之前,沈药思忖片刻,脚步一转,去了隔壁段浪暂住的院子。

  段浪正在院中分拣药材。

  “段大夫,”沈药斟酌着措辞,“我有个朋友生了病,我打算去探望一下,但是不太放心。”

  段浪抬起头,神色淡淡的,“王爷同意了?”

  沈药歪过脑袋,“这种小事,王爷为什么不同意?”

  段浪耸了下肩:“醋王,心胸狭隘。”

  沈药为谢渊辩解:“王爷不是这样的人。”

  “既然你说了。”

  段浪倒是没什么意见,放下草药,起身拎起药箱,“那就走吧。”

  沈药展颜一笑:“谢谢你啊,段大夫。”

  长宁郡主见到沈药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药箱、气质疏冷的年轻男子时,脸上掠过一丝迟疑。

  沈药笑着解释:“这位是段浪段大夫,如今在王府做客。虽说郡主府上延请的大夫必定是医术精湛的,但段大夫是王爷特意请回府中的,调理疑难杂症,颇有独到之处。让他也一同为沈公子看看,多一份把握。”

  长宁郡主颔首:“既然是王爷看重的大夫,自然是医术高超。有劳段大夫了,请一同前往。”

  不多时,马车抵达了郡主府。

  沈清淮的父亲是入赘,这府邸内外皆由长宁郡主一手掌管。

  长宁郡主亲自引着沈药和段浪穿过重重庭院,一路走向沈清淮所居的院落。

  院门是上好的黄花梨木,镂空雕刻着“鱼跃龙门”与“魁星点斗”的图案。

  一条雨花石拼铺的小径蜿蜒通向主屋,一座两层小楼,飞檐斗拱,碧瓦朱甍。

  檐下悬挂着一块乌木金字的匾额,上书“励勤轩”三字,楼前两侧的廊柱上,镌刻着一副醒目的楹联,上联是:墨海腾龙,志在九霄摘星斗,下联是:书山振翼,心无旁骛跃龙门。

  沈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院子里伺候的仆从甚至比沈药渊渟药居中的更多,穿着统一的青色比甲,低眉顺眼,行走轻缓,不发出任何声响。

  即便交流,也是以极低的气声和手势完成。

  整个院子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气氛沉闷得近/乎压抑。

  步入正室,随处可见“金榜题名”之类的题字,纵然是在床前的挂画,也是画的孔夫子授业解惑。

  沈清淮刚醒转不久,正由一名小厮小心翼翼伺候着喂药。

  穿着宽松的寝衣,身形空荡,瘦得几乎脱了形。

  小厮正舀起一勺漆黑的药汁,吹凉了,递到沈清淮唇边。

  沈清淮半闭着眼睛,机械地张口咽下。

  “清淮。”长宁郡主走上前。

  沈清淮身子一颤,刚刚咽下去的药汁混合着胃液,猛地一下全吐了出来。

  他动作剧烈,手臂一挥,不慎打翻了小厮手中捧着的药碗。

  那碗里是刚煎好不久的汤药,滚烫无比,顷刻泼洒出来,大半都浇在了那小厮的手背上。

  小厮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长宁郡主怒不可遏:“没用的东西!你是怎么伺候公子的?毛手毛脚,烫着了公子,你担待得起吗?”

  那小厮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手背钻心的疼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郡主饶命!公子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

  沈清淮挣扎着想要开口:“娘亲……不怪他……”

  沈清淮脸色苍白如纸,沈药看他一眼,视线一转,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厮。

  他浑身抖得厉害,整个右手手背已经红肿不堪。

  沈药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总感觉都不需要段大夫,她好像已经猜到沈清淮为什么生病了。

  对于沈清淮的话语,长宁郡主置若未闻,柳眉倒竖,正要发落。

  “郡主。”

  沈药适时开口。

  长宁郡主勉强收敛了神色,回过头来:“让靖王妃见笑了。这些下人,越发不懂规矩。”

  沈清淮愣了一愣,艰难抬头,难以置信地望了过来。

  沈药在床前站定,语气温和:“沈公子,我听你母亲说你病得沉重,特意过来看看你。”

  沈清淮怔怔地望着她,眼睛布满了血丝,通红一片,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长宁郡主看着儿子这般模样,也跟着伤心,拿起帕子擦拭眼角渗出的泪水。

  沈药转而看向长宁郡主,“郡主,您先出去歇息片刻吧。让段大夫为沈公子仔细把把脉,我也正好和沈公子说几句话。”

  长宁郡主迟疑地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沈药,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地离开了房间。

  室内终于安静下来。

  有机灵的小厮连忙搬来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请沈药坐下。

  沈药落座,目光扫过仍跪在地上、强忍疼痛的那名小厮,偏过脸,对段浪道:“段大夫,他手背烫伤了,劳烦你先给他些烫伤药膏处理一下。”

  段浪依言,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罐,递给那名小厮。

  小厮愣住了,呆呆地双手捧住那罐带着凉意的药罐。

  沈药示意:“下去吧,找地方把手处理好,再换身干净衣裳。”

  那小厮这才回过神来,眼眶一红,重重磕了个头,声音哽咽:“多谢王妃!多谢王妃恩典!”

  小厮推下去后,室内愈发安静,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沈清淮嗓音低哑,带着无奈与沮丧:“王妃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但我也不高兴,因为我不想让你看见现在的我。”

  沈药看着他,“可是,你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呢?”

  沈清淮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空洞:“我也不知道。”

  沈药侧目,“段大夫,有劳你了。”

  段浪嗯了一声,走到床前,言简意赅:“手。”

  沈清淮顺从地伸出手腕,那手腕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皮肤苍白,青筋清晰可见。

  段浪伸出三指,搭在他的腕脉上,凝神细察。

  片刻后,他收回手,语气平淡无波,却一针见血:“外感风寒,内里虚耗,身子骨是比常人弱些,但总的来说,是心病。郁结于心,思虑过重,肝气不舒,乃至脾胃失调,药石之力,治标难治本。”

  沈清淮抿紧苍白的嘴唇,沉默不语。

  段浪挑了挑眉:“沈公子这是整天在家里惦记靖王妃,相思成疾?”

  沈清淮猛地一怔,苍白的脸上瞬间涨得通红,但也正是因此,添了几分活人的生气:“不是!我没有!我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