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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你做的?”

  宋南絮甚是诧异地看着盘中色泽红亮香味扑鼻的烩鳝,再看看萧止,怎么瞧怎么觉着不像是堂堂摄政王能做出来的吃食。

  萧止将瓷盘搁在了桌案上,拿起了筷子,仔细剔去了鱼骨,夹起了来送到了宋南絮的嘴边:“端淑的赏花宴只在些形式上,吃食瞧着味美却着实少得可怜。”

  “喏!尝尝味道如何?”

  萧止一脸期许地望着宋南絮,似是在等她品尝后给出评价。

  喂饭!

  这举动——

  宋南絮蹙了蹙眉。

  稍稍向后退了一步,她从萧止的手中接过了筷子,尝了一口烩鳝。

  宋南絮眼瞧倏地一亮,这道烩鳝的味道极佳!

  她缓抬睫眸,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地来来回回打量了萧止两边。

  而后,宋南絮轻哂了一声:“你时辰掐算的倒是刚好。”

  萧止略带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南絮瞥了他一眼:“相爷也不瞧瞧你身上穿着宽袍宽袖连条襻膊都没有,衣袖上竟没有丝毫油星,再者——”

  她凑近萧止,轻轻嗅了嗅他身上气味:“茶香混合着朝露凝香的气味,说明堪堪你是在房中品茗熏香,而非是在灶间烹饪。”

  萧止被宋南絮无情的拆穿,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羞愧,反而得意洋洋地道:“竟然被你识破了。”

  宋南絮白了他一眼:“是不是你做的又如何,何需逞这个能耐。”

  她撩起了裙裳,俯身坐在了院中桦木圆桌前吃了起来:“只这一道菜么?”

  萧止笑了笑:“当然不止——”

  他说着,一溜烟地跑进了灶间里,这次出来,他索性也不装了,直将食盒拎了出来,搁在了桌案上,一道道菜肴摆放在了宋南絮的面前。

  宋南絮的确饿得厉害。

  正如萧止所说,那劳什子赏花宴上尽是些华而不实的吃食,折腾了大半天,她的确饿得厉害。

  这会子,瞧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吃食,顿时食指大动吃了起来。

  萧止不曾动筷,只坐在宋南絮的对面,狭长的凤眸弯成了弦状,仿佛他并不是在看着宋南絮吃饭,而是在欣赏一幅传世的美人图一般。

  宋南絮舀起了勺莼菜羹:“这般看我作甚?”

  她下意识卷起了帕子,轻轻地拭了拭唇角:“可是沾上了汤汁?”

  萧止瞧她用饭的模样,全然没有半点平日里端庄闺秀的模样,像是——

  他仔细思忖片刻,不禁笑了起来:“可有人说你吃饭像是一只饿了许久的猫儿么?”

  宋南絮不以为意,边吃边道:“倘若三天只给你吃半个馊掉的窝头,你便知这世上除了吃饱肚子,其他的什么都是假的!”

  萧止闻言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即便他知道普照庵到底是什么样的所在,却也不曾想过,宋南絮在其中竟有如此遭遇。

  宋南絮微微勾起了嘴角:“你可是在想,如普照庵那般的销金窟,怎会寻点吃食都难?”

  她夹了一块烩鳝放进了嘴里,继续说:“普照庵虽是**馆,但能吃饱肚子的只有那些接客的红倌人而已,如我这般有家世背景的女子,他们自然是不敢逼迫卖身,只好安排作些杂役的活计,自然少不了挨打和饿肚子。”

  萧止将眉头皱得更加深邃了起来。

  在这种地方五年的时间,不知道宋南絮是如何熬过来的!?

  半晌,萧止缓缓地舒展了眉心:“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宋南絮拿着筷子的夹菜的手忽然一滞,只是须臾,她便夹起了菜,唇角扯出了一抹冷凝的霜华,轻哂一声道:“呵!从前吃过再多的苦楚,如今也熬过来了。”

  萧止眸子里闪过了一抹凌厉之色:“你下一步要作何打算?”

  宋南絮吃饱后,端起了茶盏轻啜了一口茶:“听闻褚夫人笃信佛法,三不五时便会去京中法华寺中听高僧讲法。”

  萧止颔首道:“的确如此。”

  宋南絮微笑道:“褚家只有褚津这一位独子,现如今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大长公主府中,褚庆司乃是端淑一手提拔之人,为了官位,为了前程,这位宗正寺卿定然不会明面上与端淑撕破脸面。”

  她提及褚夫人笃信佛法,又言明褚庆司的为官之道,再一想到先前她提起普照庵时,眼底深处藏不住的愤恨与怨毒。

  萧止将三件事联系到了一块儿——

  “你是想要将普照庵暴露到明面上来?”

  宋南絮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以你这位权倾朝野奸相都无法查出普照庵的幕后主使究竟为何人,那倒不如,让其中丑事摊开来。”

  萧止却并不赞同宋南絮的谋划:“如此一来,你的名声——”

  宋南絮极为自信地笑了笑:“名声?呵呵!在这个明面上海晏河清,实则满是误会肮脏的世道中,名声有什么用,倒不如这一桌珍馐美味来得要紧。”

  她卷起了帕子擦了擦嘴:“与其担心一日东窗事发,人人诟病于我在庵堂中的遭遇,倒不如,化被动于主动,我自白其身遭遇换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屠戮来得痛快!”

  萧止微一挑眉。

  世人都说,他疯,他奸,他歹毒,可真正做这些龌龊勾当的人却能成功隐藏在黑幕之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眼前的女子,不同于他人,有着一股子真实感。

  她所遭受的委屈。

  她所承受的苦难。

  她不愿卑微隐匿,反而要大大方方的让世人瞧见,她才是真正的苦主。

  好一句:化被动于主动!

  好一个:酣畅淋漓的屠戮!

  萧止笑了起来,一双眼眸宛如弦月,眼底却全是对宋南絮的欣赏。

  她不亏是自己看中的女子!

  转瞬间,萧止脸上换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哎呀!只怕到时候整个金陵城中的公子哥都不敢上门提亲喽。”

  宋南絮不屑地轻哂了一声。

  萧止朝她身边凑了凑:“若是你嫁不出去的话,本相只好勉为其难,能念在与你相识一场的份上娶你过门了。”

  宋南絮没有说话,而是盈盈起身。

  她眸子里含了一缕浅淡柔笑,缓缓俯身凑到了萧止耳畔,迎接萧止灼灼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然后——

  宋南絮倏然抬起了脚,用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踩向了萧止的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