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蛮军这支核心兽军被魏武卒硬生生击溃。

  剩余的蛮军终于彻底丧失了斗志,发一声喊,如同退潮般向着远方溃逃而去。

  战场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浓烈的血腥气和满地的残肢断臂。

  赢子夜与田言汇合。

  率领着魏武卒和本部骑兵,踏着敌人的尸体和凝固的鲜血,缓缓走向那座饱经摧残的北地郡城。

  城门早已破损不堪。

  当赢子夜一行人踏入城内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即便是心如铁石的暗河杀手和刚刚经历血战的魏武卒,也为之动容。

  街道两旁,废墟之中,随处可见倚靠在一起,相互包扎伤口的秦军士卒。

  他们大多带伤,眼神疲惫却依旧坚毅。

  更多的,是阵亡将士的遗体,被同袍们尽可能地整齐摆放,盖上了残破的战旗或布帛。

  而更让人心头震颤的是,许多普通百姓——

  男人、妇人,甚至还有半大的孩子,也都身上带伤。

  或是搬运着石块木料试图修补城墙,或是帮忙照顾伤员,或是默默地收敛着烈士的遗体。

  他们的脸上带着悲戚,带着失去亲人的痛苦,但却没有太多的慌乱。

  只有一种与这座城池共存亡后留下的麻木与坚韧。

  当赢子夜、田言以及那支虽然疲惫却煞气冲天的魏武卒队伍,出现在布满伤痕和血迹的街道上时。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

  一阵低沉、沙哑,却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歌声,缓缓响起: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起初只是零星几人。

  很快,这歌声如同星火燎原,感染了整条街道,感染了所有幸存的人!!

  无论是伤残的士兵,还是失去家园的百姓,都挣扎着站起身,或是抬起头,跟着哼唱起来。

  他们的声音并不整齐。

  甚至有些跑调,带着哭腔和嘶哑。

  但那歌声中蕴含的同仇敌忾,誓死不屈的精神,却比任何华丽的乐章更加震撼人心!

  这是老秦人的歌!

  是流淌在关中子弟血脉中的战歌!

  赢子夜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却目光坚定的老秦人,听着这悲壮苍凉的歌声,胸腔之中仿佛有一股炽热的洪流在奔涌,冲击着他的喉咙。

  他缓缓抬起手,示意身后的军队安静。

  然后,在所有人注视下,他深吸一口气,跟着那苍凉的调子,放声唱了起来:

  “岂曰无衣?”

  “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他的声音清朗而富有穿透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染力。

  田言静静地站在他身侧,清冷的眼眸望着他的侧影,微微闪动。

  身后的魏武卒们,虽然并非秦人,但听着这充满血性与团结的战歌,看着眼前这悲壮的一幕,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歌声落下。

  街道上一片寂静。

  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

  赢子夜目光扫过每一张饱经苦难却依旧不屈的脸庞。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承诺和滔天的怒火:

  “乡亲们!将士们!”

  “你们,没有白白流血!”

  “你们死去的亲人,没有白白牺牲!”

  他猛地拔出腰间染血的长剑,剑锋指天,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誓,响彻整个残破的城池!

  “我,赢子夜,以大秦六公子之名,以此剑立誓!”

  “此仇,必报!”

  “此血,必偿!”

  “所有犯我疆土,屠我子民的蛮夷,无论他们逃到哪里,本公子定会率领大秦锐士,追亡逐北,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要用他们的头颅,祭奠我北地郡万千亡魂!”

  “老秦人的血,绝不会白流!”

  “血债血偿!”

  “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追随六公子!”

  “杀光蛮子!!!”

  ……

  北地郡守府议事堂。

  虽经粗略打扫,依旧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与烟尘气息。

  赢子夜端坐主位,田言静立其侧。

  下方则是以那位断臂老将军为首的几名残存将领,以及魏武卒的几名统领。

  气氛凝重得如同铁铸。

  赢子夜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断臂老将军身上,沉声问道:“老将军,如今郡城之围暂解,但周边局势如何?”

  “还望将军详述。”

  老将军姓李,名敢。

  闻言,用仅存的右手撑住案几,艰难地站起身,声音沙哑却条理清晰:“回殿下!”

  “情况……不容乐观!”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忧虑:“其一,郡城周边,高奴、雕阴等数座县城,近日皆燃起烽火,派出骑兵求援!”

  “信使言及敌军攻势猛烈,城池岌岌可危!”

  “然……然我北地郡自身难保,兵力捉襟见肘,实在……实在无力分兵救援!”

  “如今烽火已断数日,那些城池是存是亡,末将……末将亦不知啊!”

  说到此处,李敢老将军虎目含泪,满是无力与愧疚。

  赢子夜眉头紧锁,这与他预料的一样,蛮军是多点开花,意图全面瘫痪北疆防御。

  李敢继续道,语气更加沉重:“其二,据零星逃来的溃兵所言,蛮军之中,除大军压境外,还有数支由强者率领的小股精锐,专司刺杀我军中将领!”

  “已有数位县城守将、军侯遇刺身亡,导致群龙无首,城池更快陷落!”

  “这些刺客来去如风,防不胜防!”

  赢子夜与田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寒意。

  斩首战术,配合大军压境,这是要彻底摧毁北疆的指挥体系!

  “其三,”李敢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通往我北地郡,以及连接其他郡县的主要官道、粮道,已被蛮军多股骑兵劫断!”

  “我军斥候难以通行,补给更是早已断绝!”

  “城中存粮……恐怕支撑不了几日了。”

  最后,他指向粗糙的军事地图上一个位置,手指微微颤抖。

  “其四,据末将派出的斥候冒死探查,在据此西北约一百五十里的‘野狼原’,发现了蛮军的中军大帐!”

  “其营盘连绵,旌旗如林。”

  “初步估算,驻扎的主力兵力,恐不下八万之众!”

  “这还不算那些分散在外,四处劫掠攻城的部队!”

  八万主力!

  这个数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刚刚经历血战,兵力折损严重的北地郡,加上赢子夜带来的千余魏武卒和数千骑兵,总兵力也不过万余。

  如何能与八万养精蓄锐的蛮军主力抗衡?

  魏武卒再强,也终究是血肉之躯,有其极限。

  堂内一片死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看向赢子夜,等待他的决断。

  赢子夜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个代表蛮军主力的标记,脑中飞速运转。

  硬拼是下下之策,无异于以卵击石。

  必须想办法扭转这绝对劣势的兵力对比。

  良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开始下达一连串命令,语速快而清晰:

  “李敢将军,你负责统筹全局,立刻组织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军民一体,全力修复城墙,加固城防!”

  “同时清点城中所有存粮、军械、药材,统一调配,优先保障伤兵和守城将士!”

  “我们要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

  李敢精神一振,抱拳领命:“末将领命!”

  “定在最短时间内让城池恢复防御!”

  “第二!”

  赢子夜看向一名负责情报的校尉,“立刻加派所有精锐斥候,分成多路,不惜一切代价,渗透出去,打探高奴、雕阴等求援城池的最新情况!”

  “我要知道他们是存是亡,敌军兵力如何!”

  “活要见人,死……也要把消息带回来!”

  “诺!”

  校尉凛然应命。

  “第三!”

  赢子夜目光转向骑兵将领,“从本公子带来的骑兵中,抽调三千轻骑,由你率领!”

  “你们的任务不是决战,而是袭扰!”

  “给我像狼一样,盯死那些劫掠我们粮道、官道的蛮军小队!”

  “利用速度优势,不断骚扰、偷袭,让他们不得安宁,尽可能打通或维持几条隐秘的补给线!”

  “殿下放心!”

  “末将定让那些蛮崽子寝食难安!”

  骑兵将领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第四!”

  赢子夜沉声道,取过纸张,快速书写,“传令九原蒙恬将军!”

  “命其即刻抽调一万黄金火骑兵,轻装简从,以最快速度驰援北地郡!”

  “同时,从九原、雁门等尚在掌控的大城中,紧急抽调五万步兵,随后跟进!”

  “告诉他,北地郡若失,北疆西线将全线崩溃,让他务必以大局为重!”

  “得令!”

  传令兵接过命令,转身飞奔而出。

  最后,赢子夜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算计,对赵弋苍低声道:“第五,让我们的人,暗中在难民和可能被蛮军细作接触到的渠道散出消息。”

  “就说……朝廷筹集的大批粮草,将于三日后,经由‘黑风峡’运抵北地郡前线。”

  赵弋苍立刻会意:“主上是想…引蛇出洞,在黑风峡设伏?”

  “不错!”

  赢子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蛮军断我粮道,自身补给也必然紧张。”

  “得知有大批粮草运送,其主力或许不动,但那些劫掠成性的部族骑兵,定然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

  “那里地势险要,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若能吃掉他们几支机动兵力,也能大大缓解我们的压力!”

  “卑职明白!”

  “这就去安排,定让这消息自然地传到蛮子耳中!”

  赵弋苍领命,身影融入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