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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老之所以依附于我,完全是为了获得仙道机缘。”

  陈策语气森然,“若我身死,仙尊说辞将不攻自破,丹青子此人活的太久,视凡人性命如草芥,一旦恼羞成怒,很可能对我的妻儿下手,因此必先除掉。”

  说着,他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盒,推向了贡布,“这里面是我穷尽心力绘制的三张蕴含了一丝癸水冰焰威能的四级爆裂符。”

  “只要命中,任何先天境都不可能活命,请大师收好,一张杀药老,两张留作不时之需。”

  贡布将玉盒紧紧攥在掌中,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张了张嘴,想要再次请命同行,或是说些劝阻的话,但看到陈策那双平静坚决的眼眸时,所有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佛陀心意已决,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默然无语,只是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叹息,一股巨大的悲怆与无力感攫住了这位行走世间数十年的高僧。

  两人不再言语,就这么静静地趺坐于万相红宫之巅的寒风中。

  目光投向远方,远处雪峰连绵,在东升朝阳洒落的辉光下,雪顶折射着耀眼的金芒。

  琼结城在脚下逐渐复苏,袅袅炊烟从各处救济点缓缓升起,风声掠过耳畔,带来了山下黎民军隐约的吆喝声、晨练声、大笑声,更衬得此处平台一片寂静。

  贡布捻动着手中的念珠,目光时而落在手中真经,时而投向视线之外的那座神山迦罗波嵯峰,心绪变幻不定,沉重难言。

  良久,他带着难以掩饰的落寞开口,“若佛陀您真有不测,此世间,恐要暗淡数分。”

  他侧过头,看着陈策沉重道,“纵使黎民军能承您遗志,推翻大乾,再造新天,若无佛陀指引大道,这浩浩荡荡的洪流,终不过是陷入新的轮回往复。”

  “旧的枷锁粉碎了,新的枷锁或又将铸成…天下苍生,何时才能抵达那片您所期盼的净土?”

  陈策露出无奈的笑意,“这是王朝兴衰更替之必然。”

  “王朝初立,励精图治,气象一新;中期承平,积弊渐生;后期腐朽,民不聊生,最终被新的力量推翻…周而复始,就像一个难以挣脱的历史怪圈。”

  “想要打破这种巨大的惯性,改变这仿佛陷入诅咒一般的循环,从来都不是什么易事。”

  “非一人之力。”

  “非一代之功。”

  “它需要制度的革新,需要思想的启蒙,需要生产力的飞跃,更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真正理解并追求天下为公的信念,而非满足于改朝换代,换个皇帝坐龙庭。”

  他目光再次投向辽阔的天地,语气带着十足的清醒,“我陈策,并非什么顶天立地的巨人,更做不到只手扭转乾坤。”

  “我不过是一个站在了巨人肩膀上的普通人罢了。”

  “借用了先辈积累的智慧与力量,才得以走到今日。”

  “我所行之事,所能开创的局面,是无数先贤思想碰撞、血泪教训积累的结果。”

  “即便我此行能平安归来,也不敢妄言一定能带领人们一蹴而就,踏上那条康庄大道。”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

  “需要无数后来者前赴后继,不断摸索着向前前行...”

  日头渐渐升高,阳光变得炽烈,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石面上,陈策今天说了特别多的话,仿佛是要一口气全塞给贡布。

  某一刻,话音忽然停了,他站起身,“时辰不早了。”

  贡布猛地抬头,眼中瞬间充满了惊愕与不舍,几乎是失声道,“佛陀您这就要去?!”

  看到贡布脸上那如丧考妣般的悲戚神色,陈策不禁朗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山巅显得格外清越爽朗,一扫沉重。

  “哈哈哈哈!”

  他伸手,用力拍了拍贡布那因紧张而绷紧的肩膀,“大师,别摆出这副送终的表情嘛!”

  “我又不是赶着去投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他眼中精光湛然,笑容里带着强大的自信和一股悍勇无畏的气势,言罢便不再停留,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去。

  那挺拔的背影,仿佛一柄即将刺破苍穹的利剑。

  贡布怔怔地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嘴唇翕动,最终双手合十,垂下双目,虔诚的宣了声:

  “阿弥陀佛。”

  ……

  陈策渺小的身影在连绵的雪岭间疾速飞掠。

  先天境的磅礴真气和强韧体魄让他无视了常人难以承受的低氧与酷寒,每一步踏在深厚的积雪或**的黑色岩脊上,都像是**落下,爆破出一个大坑。

  黄昏已至。

  当他终于抵达神山脚下,抬起头时,最后一抹夕阳正斜斜地打在峰顶的千年积雪之上。

  将整片雪顶映照得如同燃烧的火焰,璀璨而遥不可及。

  巨大的山体投下阴影,将山脚完全吞没,寒风呼啸着掠过嶙峋的岩壁,发出尖锐的呜咽。

  陈策没有停留。

  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再次拔起,犹如离弦之箭,沿着陡峭得近乎垂直的山壁向上疾驰。

  随着高度急剧攀升,空气越发稀薄,但是对于能在水下呼吸的陈策来说,这毫无影响,甚至他惊奇的发现,此地的天地元气竟浓郁至极,越高反而越舒服。

  风势愈发狂烈,卷起冰屑打在脸上,像是细密的刀锋。

  雪线之上,视野所及尽是白茫茫一片,只有**的黑色岩石点缀其间,在冰雪中蜿蜒起伏。

  终于,他踏上了峰顶。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庞大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脚下是广袤无垠的云海,在暮色中翻滚涌动,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铅灰色,铅云之下,是连绵起伏的雪峰群顶,臣服于脚下。

  西方,最后一线残阳将天际染成一种浓郁至凝固的暗金,犹如烧熔的金属正在冷却。

  东方,浓重的漆黑色夜幕正势不可挡的弥漫过来。

  两者在头顶的天穹抗拒交锋,形成一条模糊的界限,呈现出一种瑰丽至极的稀世美景。

  峰顶并非想象中的无处落脚,而是一片平缓的平台。

  狂风在这里失去了方向,打着旋,卷起山峰上的浮雪,发出空洞而持续的“呜呜”声。

  陈策衣袂猎猎作响,凝望着最后一线残阳在西方天际挣扎。

  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