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烟深觉得裴漱玉有事瞒着她,她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说来就来。

  她攥着裙摆,哽咽着开口,“母妃,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裴漱玉心头猛地一颤,连忙抽了帕子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声音软下来,“怎么会呢?母妃最疼的就是你了。”

  洛烟一把推开她的手,眼泪淌得更凶,“那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说的话?你还有事瞒着我,不肯跟我讲,你就是不爱我了!”

  她越说越激动,“我就知道,你一直都不爱我和哥哥。”

  “不然的话,这十年你也不会放任我们不管,把我们扔给下人带,连一次像样的探望都没有。”

  裴漱玉一听,顿时急了,伸手想去抱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有,母妃没有,母妃只是……”话到嘴边,却又被喉间的酸涩堵得说不出下文。

  “只是什么?”洛烟追问,眼泪越流越凶,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母妃若是爱我和哥哥,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说的话,母妃是觉得我会骗你吗?”

  “不是的,烟烟,母妃相信你。”裴漱玉手足无措的给她擦眼泪。

  洛烟却猛地偏头,再一次推开她的手。

  帕子落在地上,轻飘飘的,像裴漱玉瞬间空了的心头。

  “烟烟,你讨厌母妃了吗?”裴漱玉声音发涩。

  “对,我讨厌母妃。”洛烟的眼泪还在掉,语气却透着一股执拗的狠劲。

  裴漱玉心头一凉,脸色霎时白了,嘴唇哆嗦着,竟说不出一个字。

  “我讨厌母妃的懦弱,胆小。”洛烟拔高了声音。

  “我看话本子的时候,最讨厌就是明明长了嘴却偏偏什么都不说的人。”

  “母妃想知道父王到底什么想的,就把你隐瞒的事跟父王都说出来啊,你藏着掖着把身什么事都烂在肚子里,不说出来,父王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顿了顿,她又道,“母妃,当年明明不是你给父王下药,为什么就是不跟父王解释,让父王一直误会至今。”

  “你明明很爱我和哥哥,为什么非要把我和哥哥扔给下人,不管不顾。”

  “你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

  裴漱玉看着洛烟又气又委屈的神色,哑然失色。

  她其实一直知道自己的性格有缺陷的。

  因为小时候被故意抱错,养在乡下,那些人时常打骂她,吃不饱,穿不暖。

  被接回侯府后,以为终于能过上有热饭、有暖衣的日子。

  可现实像盆冷水,浇得她透心凉。

  她面对的是冷漠父亲,偏心的母亲,还有总是诬陷她的假千金,她像个透明人,被困在这富丽堂皇的牢笼里,连呼吸都觉得是多余的。

  她心里是缺爱的。

  所以当她被困在山上的时候,洛庭熠把她救下山,对她关心了几句,她就芳心暗许。

  像一株在贫瘠土壤里歪长的草,只要有人给点阳光,就忍不住拼命往那处凑。

  她一直都知道,洛庭熠不喜欢她。

  她追在他身后,只是想证明,证明她不是没人要的野草。

  她想抓住那点虚假的温暖,证明自己也配被人需要。

  又或许,只是想赌一把,赌这株歪长的草,哪怕攀着的是根带刺的藤,也能开出一朵像样的花。

  可最后,她还是输了。

  这株歪着长的草,慢慢枯萎。

  十几年如一日的性格,她改变不了,她懦弱,无能,胆小,自卑。

  她无所谓自己的死活,除了祖母外,也没人在意,死了倒也解脱了。

  但她害怕王爷知道所有事情真相后,因为她的隐瞒,因为她为了别的男人甘愿背负骂名,而连累自己的两个孩子。

  她也不想把所有事情往坏处想,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她是靖远侯和靖远侯夫人的亲生女儿,他们尚且偏心,对她漠不关心。

  王爷把那碗堕胎药送到她手中,摆明了不喜欢孩子,或者说不喜欢她生下的孩子。

  她怎么能不多想。

  她亲眼见过他的冷漠,不敢因为他这短短半年的改变,就天真的以为他真的成了一个好父亲。

  她没跟王爷说,其实那碗堕胎药,她被罐下去了一半。

  是太后的人及时出现,才成功阻拦住。

  她用力抠着自己嗓子眼,她弯着腰,一遍遍地吐,才把药都给吐出来。

  她承认,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她对王爷是有过一丝心动。

  但从喝下那碗避子药后,这短暂的心动就戛然而止。

  王爷依旧是那个冷漠无情的王爷,不会对她有丝毫怜悯。

  给她解毒,也只是因为她是他名义上的王妃,维护自己尊严,仅此而已。

  她的人生从来都没有选择。

  保住两个孩子是唯一一次自己做的选择。

  她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的荣辱,皆在于王爷。

  “对不起,烟烟。”裴漱玉轻轻开口,声音艰涩。

  是她让烟烟失望了。

  她懦弱,她胆小。

  洛烟看着裴漱玉微微发颤的身体,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抿了抿唇。

  “母妃,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一家人有什么事是不可以敞开了说呢?”

  “父王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冷漠无情,你是有苦衷的,父王一定会原谅你的。”

  “母妃,你就听我的,去跟父王解释清楚当年的事好不好,以后我们一家人就能圆圆满满的生活在一起了。”

  见裴漱玉依旧沉默不开口,洛烟轻叹一声。

  “好吧,既然你还是不愿意说,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说吗?”

  “如果母妃不想失去我这个女儿,就不要骗我。”

  裴漱玉低垂着睫毛,沉默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在我怀孕那年,被灌下了半碗堕胎药。”

  洛烟闻言,瞳孔骤然一缩,捏紧手指,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一些。

  “什么?堕胎药?是父王送给你的?”

  “嗯。”裴漱玉点头。

  洛烟神色愣愣。

  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她说了那么多,母妃还是不相信父王。

  原来父王曾经给母妃送过堕胎药。

  父王这是有多讨厌才会直接给母妃一碗堕胎药啊,还直接罐下去了半碗。

  这次母妃小心翼翼的用避子药试探父王的心意,父王问都不问一声就同意了。

  母妃就因此封心锁爱了。

  所以她把父王夸的天花乱坠她也不信。

  洛烟沉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