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昌明还在办公室里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完全没注意到侯亮平的变化。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了……可不放……怎么收场……这个篓子……”

  “季检。”

  侯亮平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平稳,没有颤抖。

  季昌明猛地停住脚步,回过头,诧异地看着他。

  眼前的侯亮平,和几分钟前那个六神无主、快要哭出来的年轻人,判若两人。

  他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

  一种近乎于倨傲的镇定。

  “你……你不怕了?”

  季昌明狐疑地问。

  侯亮平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那不是笑,更一种不屑。

  “怕?”

  他反问,“有什么好怕的?季检,您也太紧张了。不就是抓错了一个人吗?多大点事儿。”

  “多大点事儿?!”

  季昌明差点被他这句话给噎死,血压“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侯亮平!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万一那个人真是沙书记……”

  “就算是沙书记,又怎么样?”

  侯亮平打断了他,语气轻描淡写,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新官上任,微服私访,这都是老套路了。咱们呢,也是职责所在,反贪反腐,宁枉勿纵嘛。大家都是为了工作,说开了,还能有多大事?”

  他走到季昌明身边,甚至还伸手拍了拍这位老检察长的肩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季检,您把心放回肚子里。天塌不下来。就算真塌下来了,也砸不到咱们头上。”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又放了回去。

  那个简单的动作,却充满了暗示。

  “这汉东省,不是他沙瑞金一个人的。水深着呢。他一个空降来的,想立威,也得看看砍的是谁。”

  季昌明彻底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侯亮平,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这小子是疯了?

  还是说……

  他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足以让他藐视一位省委书记的底牌?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昌明的声音干涩。

  侯亮平笑了笑,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的得意。

  “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您,季检,这事儿,您不用管了。”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自己的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我来处理。保证处理得妥妥当当,谁也挑不出毛病。”

  说完,他转身就朝门口走去,腰杆挺拔,步履稳健,似乎刚才那个吓得腿软的人根本不是他。

  季昌明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这小子……

  到底哪来的底气?

  ……

  高育良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台灯,将他深锁的眉头照得愈发凝重。

  他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祁同伟、李达康,甚至连**刘开疆,此刻都去了京海。

  整个省委大院,都因为那个新书记的失踪而陷入一种诡异的停滞。

  高育良的心情,比这缭绕的烟雾还要沉重。

  沙瑞金。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如果不是这个从天而降的沙瑞金,现在的汉东省委书记,就该是他高育良!

  他为此布局了多少年?

  熬走了多少同僚?

  才终于等到了这个唾手可得的最高位置。

  **刘开疆虽然资历够,但派系不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最多平调或者再上一步,绝无可能留在汉东当书记。

  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结果,东风没来,来了一场沙尘暴。

  沙瑞金的空降,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将他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实,硬生生夺了过去。

  他怎能不恨?

  可现在,恨意之上,又多了一层更浓重的焦虑。

  沙瑞金在京海遇袭失踪。

  这对他高育良来说,非但不是一个幸灾乐祸的机会,反而是一个巨大的危机。

  他是省委副书记,汉东省名义上的二把手。

  一把手刚上任就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事,他高育良难辞其咎!

  上面追查下来,一个“领导责任”的大帽子扣下来,他别说再往上走,能保住现在的位置就不错了。

  这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烦躁地将烟头摁进烟灰缸,力道之大,要将满腔的憋闷都摁进去。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高育良皱了皱眉,这个节骨眼上,谁会给他打私人电话?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哪位?”

  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是育良书记吗?我是陈岩石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陈岩石?

  高育良愣了一下。

  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汉东省检察院前常务副检察长,一个退了休的老顽固,一身的“革命正气”,在官场上人缘并不好,但声望却很高。

  他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哦,是陈老啊。”

  高育良的语气立刻变得客气、尊重起来,“您好您好,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啊?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

  陈岩石的声音很直接,“育良书记,我就是想问问,京海那边,瑞金同志……有消息了吗?”

  瑞金同志?

  高育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称呼。

  太亲切了,不下级对上级,倒长辈对晚辈。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回答:“陈老,您也知道消息了?我们正在全力搜寻,省厅的祁同伟同志已经带队过去了。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确保沙书记的安全。”

  “唉……”

  电话那头的陈岩石长长叹了口气,“这个瑞金,还是跟年轻时候一个样,性子太急,总喜欢自己一个人往前冲。”

  高育良的心跳漏了一拍。

  “陈老……您和沙书记,很熟?”

  他试探着问。

  “熟?”

  陈岩石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豪,“他是我带出来的学生。这小子,当年在我这儿,可没少挨我批评。”

  学生?!

  高育良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信息,太重要了!

  “而且啊,”

  陈岩石没察觉到高育良的震惊,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瑞金的父亲,是我的老战友,真正的革命烈士。这孩子,是根正苗红的红色后代啊。”

  轰!

  高育良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学生……

  烈士后代……

  红色血脉……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瞬间勾勒出了一个他此前完全不了解的沙瑞金。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空降干部了,这是带着深厚背景和**传承来的!

  难怪他敢一来就直奔京海,难怪他行事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我这儿还有一张当年和他一起拍的照片,我发给你看看吧,育良。你们以后要在一起搭班子,多了解一些也好。”

  “好的好的,谢谢您,陈老,太感谢您提供的重要信息了。”

  高育"良连忙应道。“行了,不打扰你工作了。有消息了,一定告诉我一声。”

  挂断电话,高育良立刻就收到了陈岩石发来的一条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