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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8军军长程国栋审讯侯亮平和陈海,已经有眉目了。”

  刘开疆的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感觉自己的领带有些勒得慌,下意识地伸手扯了扯。

  军队已经完成审讯,这意味着沙瑞金对汉东省的政法系统,已经没有了半点信任。

  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走吧。”

  沙瑞金丢下这两个字,推门而出。

  高育良与刘开疆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们迅速收敛心神,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跟了出去。

  走廊里,工作人员们纷纷垂首低头,大气不敢出,目送着三位省委巨头,带着无形的风暴,快步离去。

  黑色的奥迪A6在省委大院里悄然滑行,很快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车厢内,气氛压抑得凝固。

  司机专心致志地开着车,目不斜视。

  高育良坐在副驾驶,像一尊雕塑。

  后排,沙瑞金坐在左面,闭着眼睛,在养神。

  他的脸上面无表情,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

  刘开疆坐在他的右侧,身体坐得笔直。

  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但话到嘴边,看着沙瑞金那张冷峻的侧脸,又都咽了回去。

  他感觉自己身边的不是一位省委书记,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高育良坐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与刘开疆的紧张不同,他显得异常镇定。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车内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这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压迫感。

  高育良的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程国栋……

  358军的军长。

  侯亮平背景深厚。

  陈海是陈岩石的儿子,陈岩石在汉东是什么地位?

  那是革命的老前辈,是道德的活化石。

  沙瑞金把这两个烫手的山芋抓在手里,还让军队的人来审,这分明是不徇私情,不惧权贵?

  高育良笑了。

  他太了解陈岩石那个老头子了。

  嘴上刚正不阿,一辈子为了理想和信念活着。

  他的儿子出了事,他能坐得住?

  恐怕这会儿,老头子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

  还有陈海,那小子虽然是检察院的处长,骨子里却还是个愣头青,继承了他爹的脾气。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高育良在心中冷笑一声。

  “一会陈岩石和陈海,要上演一出父子情深的苦肉计。我倒要看看,你沙瑞金,面对着汉东省的道德标杆,要如何处置!”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个场面:陈岩石老泪纵横,痛斥儿子不争气,然后话锋一转,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再用革命的大道理给你戴上一顶顶高帽子。

  你沙瑞金要是办了陈海,就是不尊重老同志,打击报复。

  要是不办,那你这雷厉风行的反腐第一枪,就成了个哑炮。

  这盘棋,可比会议室里拿下李达康、何黎明要复杂多了。

  高育良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车内后视镜上扫过,瞥了一眼沙瑞金那张毫无破绽的脸。

  来吧,沙书记。

  让我看看,你这位空降来的猛龙,到底能不能压得住汉东这条地头蛇。

  奥迪A6平稳地转向,驶向省公安厅的方向。

  越是靠近目的地,街道上的气氛就越是肃杀。

  路口处,已经能看到穿着橄榄绿军装的士兵在协助交警疏导交通。

  省公安厅那栋庄严的灰色大楼遥遥在望,但门口的景象却让司机下意识地踩了踩刹车。

  没有了往日进进出出的警车和穿着蓝色警服的人员。

  取而代之的,是拉起的警戒线,拒马,以及一排排面容冷峻、荷枪实弹的士兵。

  这里不像是一个省级的执法中枢,更像是一个军事禁区。

  哨卡的士兵打出停车的手势,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人情味。

  车内的气氛瞬间又绷紧了几分。

  刘开疆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看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背上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军队直接戒严公安厅,这在汉东省的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车停了。

  车窗摇了下来。

  “唰——”黑色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后排三人的面孔。

  哨卡前。

  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士兵正要上前盘问,当他的目光扫过后排,与沙瑞金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对上时。

  “敬礼!”

  一声短促而用力的口令,年轻士兵身后的班长反应更快,他厉声喝道,同时自己已经双脚并拢,抬手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所有士兵的动作整齐划一。

  栏杆迅速升起,车辆没有受到任何盘问,畅通无阻地驶入了省公安厅的大院。

  车停稳,三人依次下车。

  沙瑞金走在最前面,他环视了一圈院内肃穆的景象,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刘开疆跟在他左后方。

  高育良则依旧保持着那份镇定。

  他们刚刚踏入办公大楼一楼那空旷冰冷的大厅,还没等工作人员上前引路,一阵压抑不住的怒吼声便从走廊深处的一间会议室里传了出来,声音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嘶哑。

  “陈海,你这个畜生!”

  紧接着,是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

  “啪!”

  声音之大,在寂静的走廊里激起回响,抽在每个人的心上。

  然后,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痛心疾首的颤抖:“你丢尽了我们陈家的脸!等沙书记来了,第一个就把你拉出去枪毙!”

  另一个充满痛苦和悔恨的年轻声音紧随其后,带着哭腔:“爸……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我不求大哥原谅,我愿意接受审判!”

  刘开疆的脚步明显一顿,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

  他看向沙瑞金,却发现沙瑞金像是根本没听见一样,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高育良的嘴角,在无人注意的瞬间,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来了。

  他心中冷笑。

  这出戏,比他预想中开场得还要快,还要激烈。

  陈岩石,汉东省的活化石,道德的丰碑。

  他亲自上演这么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耳光响亮,骂声震天,这是要做给谁看?

  还不是做给你沙瑞金看。

  他先用最严厉的态度,给自己,给陈家,给所有旁观者划下了一条线——我们陈家,和罪恶不共戴天,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再让陈海痛哭流涕地认罪,摆出任凭处置的姿态。

  这一巴掌下去,打掉的是陈海的罪过,抬高的却是陈家的风骨。

  高育良的目光越过沙瑞金的肩膀,投向那扇紧闭的会议室大门,眼神里满是看戏的兴致。

  沙书记,接招吧。

  这第一道菜,是陈老先生亲手为你烹制的“道德绑架”,味道如何,就看你的胃口了。